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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謊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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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華阿嬷氣得跳腳時很喜歡喊餘小島蠻牛,犟驢也罵過不少句,因為懷中看似瘦骨如柴的姑娘掙脫捆綁去追離家上班的爸爸時,力氣大得連畫片裡播放的那個叼着煙嘴愛吃菠菜的家夥都要讓她三分,這讓餘小島以為沖破一個人的環抱是件輕易而簡單的事。

直到被許清晨緊緊箍在懷中動彈不得時小島才發現,原來她是隻弱雞。

許清晨低下頭,冷聲在她耳邊喝道,“别亂動。”

小島覺得自己像屠宰場裡一隻死豬,被強行拖回座位。

小島還覺得,教室裡許多女生想做死豬。

所幸Uncle及時出現在講台前,他大聲地清了幾聲嗓子,強硬地召喚回一衆看熱鬧的目光。

Uncle笑眯眯地看向教室,這些熊孩子,什麼時候能給我提供點兒這個程度的熱情?熱鬧長得比我好看哦?

“講試卷”三個字一出口,台下肅靜了一片。

畢竟,分數最好看。

許清晨避開所有座椅拖着餘小島繞了一個大彎後安全抵達卸貨點,他不慌不忙地将那灘掙脫無果索性裝死的爛泥穩妥地放置好,然後長腿一跨,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氣勢洶洶地盯住餘小島,“說吧,怎麼回事?”

爛泥灰溜溜地瞄了他一眼,沒敢說話,摔傷腿的人是我,你臉拉那麼長,給誰看?

“嗯?”許清晨壓低嗓音,重重地揚起聲調。

爛泥探起身子朝講台望了望,然後默默地将某人的座椅逆時針旋轉九十度至面對講台,最後溫柔地拍了拍某人繃得硬邦邦的後背,送上友情提醒,“上課了。”

Uncle差點笑出聲,他假裝正經地垛了跺手中講義,環視教室一圈後悠悠地轉向許清晨,“清晨君,可喜可賀。”

清晨君冷不丁被Uncle一喊,對某灘爛泥的滿身怒氣來不及收,全部饋贈給了夫子,“學生何喜之有?”

語氣悶重地就像莫名其妙戴上了綠帽子還被人恭賀喜得貴子......

“恭喜清晨君,本次考試喜提一百分,沖破三位數大關。”

許清晨愣了愣,迷迷糊糊地有種不真實,夫子哄他的錯覺,他捅了下餘小島,“我沒聽錯吧?”

“真的,幺零夭。”小島從桌洞裡掏出試卷,拍在許清晨面前,“早讀課發的試卷,幫你收着呢!”

許清晨眯起眼睛仔細地看了看試卷中央那個對稱的吉祥數,樂得像個傻子,“這回我媽還不得開心死。”

小島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

Uncle不再廢話,開始争分奪秒地講解試卷,小島悄悄湊近許清晨,小聲道,“我幫你補英語吧?”

許清晨用看奸商的眼神打量了眼餘小島,擺出一副“我一看你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的表情,“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幫你妹——”

“你罵人!”

“我真的在幫你妹——”

“你還罵!”

“你妹——司琦琦!”

“關她什麼事?”

“你閉嘴!聽我把話說完!”小島忍不住吼出聲。

“嗷。”許清晨乖乖地撇撇嘴。

“我在幫司琦琦補英語,多你一個不多。”

“合着是順便啊?”許清晨拉起嗓音,翹起二郎腿,還端起了架子,“那我得好好考慮——”

小島拉下臉,“去不去?我隻問一次。”

“去。”

變臉比軍訓時立正稍息還要快。

小島憋住笑,許清晨往她耳邊湊了湊,“那我怎麼謝你?不會要我以......”

小島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我主要想感謝你媽媽。”

“子債母償?”許清晨思索了下,發現撿到一個大便宜,嘴角頓時翹上天,“對了,你什麼時候去我家吃飯,我喊我媽多燒幾個好菜。”

“去你家?”小島面色倏地一緊,不知為何竟緊張了起來。

“你不是要看小貝殼嗎?我媽說等她回來。”

過了好久小島才噢了一聲,心思不知不覺又跑走了一竅,許清晨媽媽那兒應該有方念的照片吧,我和方念,到底長得多像?

講台上Uncle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有意無意地看了許清晨一眼,許清晨立刻端正了坐姿。

Uncle嘴角浮起一絲暗笑,清晨君,愛之動力亦可化為學習之催化劑,之興奮劑,之提神劑,隻要不是迷幻劑,權當夫子眼瞎,夫子什麼也沒看見。

午飯時分,因為腳傷,小島不願像蹦蹦僵屍一樣單腿跳去食堂,許清晨提出背她,她義正言辭地果斷拒絕,這是什麼荒唐建議?想看我被全校暗戀你的女生射成篩子嗎?許清晨竟說他不介意,廢話!介意的不應該是我嗎?小島氣呼呼地把許清晨哄走了。

書包裡零食很多,小島不怕沒得吃,幹脆面嚼過一包後,又吃了幾顆話梅糖,嘴裡索然無味,小島趴在桌上準備睡覺。

正在她即将被周公帶去雲州渡輪口炸鱿魚攤兒之時,土狗出現在座位上,木讷的聲音悶悶地響起,“早上的事謝謝你。”

小島迷迷糊糊地擡起頭,教室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很明顯,土狗在跟她說話。

“不用。”

小島趴了回去,你跟我道謝好歹轉個身直視我的雙眼吧?背着我端坐,算什麼事?

“你說柳月榕喜歡我嗎?”土狗的聲音有點顫兒。

“什麼?”小島不敢相信掀起眼皮,前排那道脊背挺得生硬,不是,我們的關系熟到可以聊喜歡的人了嗎?

“柳月榕是不是喜歡許清晨?”

陰陽怪氣的語調讓小島聽得很不高興,“你問我做什麼?問柳月榕去。”

前面的脊背慫了,塌下一方。

沉默片刻後,土狗沒前沒後地冒出一句,“那天我看見了。”

跟這個人說話很費勁,要麼話不對主,要麼有頭無尾,小島惱道,“你看見了什麼?”

“食堂,柳月榕趴在許清晨身上。”土狗的背影僵直,語氣冰冷地陳述一段他并不想承認的事實。

啊,原來目擊者不止我一個,小島這麼一想,就像沒寫作業,結果發現被老師逮住的病友一大堆一樣,腦子那根隐隐繃緊的陷一下子放松了下來,她假模假樣地清了清嗓子,“所以你認為柳月榕喜歡許清晨?”

土狗嗯了一聲。

小島摸了摸鼻子,沒好意思說,兄弟我也這麼認為。

不對,你既然知道人家心有所屬,那還表白?什麼邏輯!

“我,我怕我再不說出來就沒機會了。”土狗憋屈着臉吞吞吐吐道,“要是許清晨也喜歡她,還有我什麼事?”

小島皺皺鼻子,理是這麼個理,美華阿嬷不總念叨嘴巴是用來說話的嘛?話如果不說出口,又有誰會知道呢?

“可是許清晨應該不喜歡她,”土狗又自言自語像是在安慰自己,“如果許清晨喜歡她,那天,她就不會哭一路了。”

“就不能人家家裡有事?或者月考沒考好?或者跟朋友鬧矛盾了心裡難受?”

都說人心想着什麼,便以為旁人心裡也揣着同樣的東西,你腦子裡繞來繞去的隻有那丁點兒說不出口的小九九,可人家柳月榕未必。

土狗一愣,随即堅決地否認,“後面兩個理由決不可能,柳月榕不會因為一場月考掉眼淚,她更沒什麼朋友。”

“你倒是了解她。”小島重新打量了土狗一眼,猝不及防間,香樟樹下那個嫌棄張愛玲不講衛生的女生躍然跳出腦海,她小麥膚色,喜歡獨來獨往,一尾上揚眉眼中裝滿了驕傲和倔強,就再沒什麼空間容其他的靈魂了,這麼孤單的一個人知道世界上有另外一個人懂她嗎?

小島想了想說,“這麼說來你認為那天她是對許清晨表白,結果被拒。”

“差,差不多吧。”土狗支支吾吾地說,演出當晚的豪邁勁兒也不知去了哪兒。

“所以你想抓緊時機向她表白,趁虛而入?”

“不!”土狗突然轉過身沖餘小島大喊出口,“我,我隻是想告訴她,就算許清晨不喜歡她,這個世界還有其他人喜歡她,她很優秀,很好。”

“你這個人,有點意思。”小島凝視着他的眼,“那你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我,我......”土狗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你不敢,”小島替他說道,“隻好借聲勢壯大自己。”

土狗沒有辯解。

“如果她拒絕你,你怎麼辦?”小島又問。

“她......”土狗發白幹裂的嘴努了努,結果被小島正眼一瞧,好似抽了脊梁骨般沒了底氣,灰溜溜地耷拉下眼皮。

“哈?沒覺得人家會拒絕你?”小島呆住了,這家夥哪兒來的自信,“既然如此,為什麼又沒喊出她的名字?”

土狗頹然地歎了一口氣,“我發現她,她好像并不在意我。我來回花了三個小時專程坐車去師院給她挑選的賀卡,她隻道了聲謝謝;還有小号,也是為了她才起早貪黑地偷練,可我在台上吹奏時,她一直低着頭,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甚至還,還中途離場......後來全場起哄,我突然害怕了......”

借來的聲勢終究不是自己的,一腔熱情發的瘋在箭搭上弦的關鍵一刻滅了火,啞了音,功敗垂成。

小島說不出是可惜,還是可悲,“你真的隻是想表白而已嗎?”

土狗直直看向她,”你,你什麼意思?“

“其實,你選擇當衆表白是在賭她不敢當衆拒絕你,她那麼孤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當着全校師生的面暴露自己的最隐秘的情感,肯定選擇一走了之。那走之後呢?全校人都會在她耳邊嚼舌根,說你的表白多麼真誠,說你對她多麼多麼好,你有了這些好口碑,日後再死纏爛打一番,她還會不同意嗎?”

“不是的!”土狗大叫,“我沒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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