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想這白狼是懼怕公子呢!整日藏在洞裡,不敢出來。公子何不留一隊人馬守在這處,日夜輪班,待那狼餓極了,跑出來覓食,準能給捉到。”
少年道:“十七,你說的不錯。”
十七頗為得意,口裡卻謙道:“全賴公子常日裡訓誡。”
少年又道:“不過,我想親手獵獲它。”
十七茫然地“啊”了一聲。
少年沒理睬他,又掀起簾子朝外看去。
雪原遼闊,雪地空茫,百步之外不見一個活物。這樣的雪原上,真的有白狼嗎?
忽然間,視野裡現出一個小點,像一筆極濃極黑的墨點,落在雪白的宣紙上。
“是頭野狼!”少年喜道,“取我的弓來,命他們停下待命!”
“停車待命!”十七探身到車窗外,對着馬車外的武士大聲叫道。
“得令!”駕車的武士一拉缰繩,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馬車内的少年拉弓上弦,瞄準了那小小的墨點。
墨點越來越大,少年臉上的欣喜之色忽的消散了,他看清了,那不是一頭狼。
那是一個人影。
透過馬車車窗,他看到那個人影正沖這邊跑來,雪地很滑,那人滑倒了,又爬起來,沒跑幾步,兩條腿又絆倒了,整個人撲進雪地裡。
好像一隻傻兔子。他笑起來。
少年生得俊秀,唇畔略帶些疏離冷淡之色,這一笑,卻顯出桀骜飛揚的少年氣來。
十七見自家公子笑,禁不住愣了一下,也随着他的視線,往窗外望去。
少年一拍他的肩膀,命令道:“你下車去,問問那傻兔子,可曾遇上過白狼。”
傻兔子?十七機警,隻想了一下便恍然大悟。
“是!”他應了一聲,跳下馬車,朝那人影走去。
*
阿葵渾身都被雪水浸濕了,單衣貼在身上,是刺骨的冷。她握緊雙拳,在心底大叫:“我不要再怕冷!我不要哭!”
離馬車還有一段距離,她卻幾乎拔不出深陷在積雪中的雙腿。她想着阿爺,想着男人的話,想着前日吃過的烤狼肉。狼肉的香氣仿佛仍萦繞在四周,她翕動鼻翼,努力地嗅聞着,同時感到肚腹裡又燒灼起來。
她已經兩天沒有進食。
一個男孩朝她跑來,遠遠地問:“……你可見過白狼?”
聲音落入她凍僵的耳朵裡,缥缈而破碎。她被凍得渾身發抖,牙齒碰在一處,咯咯作響。她說不出一個字來。
男孩走近了,一看清她的模樣,仿佛看到了惡鬼一般,急急後撤了幾步,忽的又轉過身,往回跑去。
“公子!”十七回到馬車上,氣喘不止,“公子……”
少年放下車簾,問:“她可有回話?”
十七道:“她活不成了,頭臉全是血……好吓人哪……公子!”
少年微一怔忪,猛地拉開車門。
十七在他身後叫道:“公子!你要做什麼?”
“下馬!”少年對最近的武士下令,武士遵令後,他翻身上馬,一甩馬鞭,棗紅色的駿馬飛奔而去。
十七一呆,跌足道:“哎呦,我的小公子!”轉身也上了一匹馬,緊随少年而去。
*
齊遠不曾料到,傻兔子竟是個年紀小小的女孩。她跌在雪地裡,面上一片狼藉,滿是污血,雙唇凍得發紫。身上那件破爛單衣早已辨不出本色,臂膀處不知被什麼撕裂了,一側肩頭露在外面,赤裸的肌膚映着雪,瑩然如玉。
“把你衣裳給她。”齊遠對十七道。
十七不敢不從,脫下外袍,遞向女孩。
女孩沒有拒絕,一手抓緊了厚厚的棉袍,待那股寒意退去後,她慢慢仰頭,看向馬上的少年。少年面孔如玉,眉目俊秀,微微蹙着眉看她,眼中的情緒她辨不明白,隻心裡忽的不再害怕了。
“你見過白狼嗎?”齊遠問。
女孩不答,隻是仰面看着他。她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呼出的寒氣籠着她血污的小臉。任何人看了,都會好奇,在這女孩兒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公子,你瞧那兒,那是——”十七指着女孩身後,大片大片的血之花盛開在雪地裡。
齊遠擡眸,鳳眼微微眯起,他忽的猛一抽馬腹,向着那片片血花而去。
十七反應過來,剛要上馬去追,少年已然驅馬回來。
他勒住缰繩,馬頭高高揚起,猛地停在女孩面前。
女孩的手微微瑟縮了一下,卻毫不畏縮地仰着臉,目光牢牢定在少年身上。
“是白狼咬死了他們?”馬上的少年神色很冷。
女孩依舊默然。
“是你殺死了他們?”
女孩輕輕顫了一下,眼睫慢慢垂下。倏而,她重又睜大眼眸,直直看向少年,問:“我告訴你,你會給我包子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