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茵無奈應道:“是,公主。”
六公主剛上了華轎,一绯色宮服的中年女子便走到轎前,面容嚴肅,沉聲道:“嘉慧公主,聖後讓你回宮後去仁明殿。”
嘉慧公主正在轎子上吃着進貢的西域葡萄,聞言頓時小臉垮下:“知道了。”
看着那紅服宮女走了之後,嘉慧懶散地躺在一邊:“母後肯定知道我偷跑出去了。”
一旁的芷茵撥着葡萄,放到金盤裡,她安慰道:“公主莫怕,這麼多年,聖後聖君從來不罰你。”
“是啊,”嘉慧公主看着紅豔的指甲,有些失神:“沒人敢罰我。”
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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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白芷隻是不小心撞到了那位娘子,白芷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宋婉看着白芷苦哈哈的臉,不由笑道:“你有幾個膽子,我會不清楚嗎?”
“她們可傷着你了?”
“沒有,”白芷搖頭:“奴一被拉走到那個巷子,就吓得連忙跪了下來,那位娘子隻說了奴幾句。”
“莫怕莫怕,”宋婉将拾起的石榴花重新戴到白芷烏黑的鬓角上:“萬事在我。”
白芷抹了把眼角:“娘子已經夠累了,白芷不要成為娘子的擔子,白芷今後一定好好努力,賺錢養家。”
宋婉誇她:“好女兒!有志氣!”
“不過今天中午還是我來請君吃飯吧?你瞧豐樂樓*如何?”
白芷不好意思地紅着臉點頭,豐樂樓可是盛朝鼎鼎有名的酒樓正店。
豐樂樓乃是鶴京吃飲最盛之處,其三層五樓,門面窗牖都挂朱紅碧綠多彩綢飾,謂“彩樓歡門*”。樓宇皆是相通,簾幕飄飄,雅間可聞箫鼓佳音。
宋婉領着白芷剛進門,便被熱情引到西廊庑,小二拿着紙花替她們擦箸,朗聲問:“客官吃些什麼?喝點什麼?”
宋婉點了兩葷一素,那行菜者不一會兒就端了過來:“客官慢用!”
白芷左看右看周圍坐着的許多人,男女皆有,高談闊論者,嬉鬧怒罵者,慷慨悲歌者,比大相國寺有過。
到底是外男多,她不免有些害怕:“娘子,這裡人真多啊!”
宋婉遞了碗羹湯過去:“吃吧,明日去了譚拓寺可吃不到這些了。”
白芷得了話,埋頭幹飯。宋婉則被隔壁的談話吸引,慢慢停箸。
一人道:“…所以說大理寺最終找到了近日市賣女子的幕後真兇了?”
“非也非也,告示上說這擾了鶴京幾年的案後兇手是兩個女子,怎麼可能?女子能有這麼大的能耐?”
“也是,”那人遲疑不決:“但此案據說是大理寺少卿提審的,總不會出現披露吧。”
有人笑:“唉!那也要看是哪位少卿啊!若是胡少卿,我等自然無話可說,但偏偏是那梁少卿經手的案子,那這案子可就不好說了。”
衆人飲酒大笑,默認這是個笑話。可有一道沉悶的聲音突然響起:“可梁少卿捉拿這罪犯有理有據,此案為何不好說?”
這話後,方才熱鬧的場面變得沉默。
宋婉微微搖頭,心裡失笑。此人這話真是落下大部分人的面子,定要遭激烈反駁。可她覺得,那人的話不假。
師父說,人,要說真話。
當然,這是在必要情況下,若見到某些故人,另談。
“孫閱古,你剛來鶴京不久,是不知道梁少卿是誰吧?”
“确實不知。”
“那甯王世子你可知道?”
“此前聽得一二言。”
“在哪裡聽到的?”
“燕館歌樓。”
此言落地,衆人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孫公子,梁少卿便是那甯王世子,你說,這案子還是不是得另說?”
宋婉垂眸看着杯中的酒水,在譏笑聲中想起梁恒昨夜的話。
梁恒說憑本事看到真相,她當時答的話與今時他言成了鮮明對比。
但幾日探案來,她認為梁恒不是衆人口中醉身于燕館歌樓的男子,絕非是空有花名的甯王世子。
隻是這人為何總對人擺着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宋婉無從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梁恒,能擔得大理寺少卿的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