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桌還有繼續說下去的趨勢,宋婉卻已不再側耳聽之,她看着吃得正歡的白芷,遞了帕子過去。
見白芷停箸,問:“可吃飽了。”
“吃得可飽了。”白芷揉了揉肚子,笑得開心。
宋婉點頭:“那便走罷。”
她戴好帷帽,結完帳後走出豐樂樓,街上依舊人群熙攘。暑熱漸漸透了頭角,日頭曬得厲害,就門的有不少冰飲子鋪。
宋婉去冰鋪買了點碎冰,白芷則去肉鋪子買肉準備給米湯換點夥食。
小經紀*的鼓樂聲引人側目,串車上的糖果棗糕蒸餅甜膩的香氣吸引了許多垂髫孩童,他們圍着鋪子打轉,企圖讓父母停住腳步給他們買着一兩塊嘗鮮。
宋婉想要去看看紅玉,就讓白芷先帶着東西回蟬坊,她逆着人流上州橋去桃香坊。
宋婉遠在坊外,就看見了桃香坊的彩繡。
待走近了,一站在門外一群姑娘前的女人突然問:“這位娘子,來此處找人?”
宋婉聞聲看去,是一位中年女子,敷着淡粉,眼神溫和但有深意,她看出了對方的打量。
她聽紅玉說過,柳娘如今在大理寺牢房裡,但桃香坊不可一日無鸨母,便新薦了位桃香坊老人喬氏做了鸨母。想必這位就是了。
“紅玉姑娘可在坊中?”
喬氏細眉輕佻,容顔雖老但風華仍在,她緊了帕子笑:“娘子找得真不是時候,紅玉姑娘已經贖身回去了。”
宋婉确實不知此事,聽到喬氏的話,她有些驚詫:“紅玉已經贖身了?”
喬氏揚聲,好不羨慕道:“可不是嘛,她命好,也不知怎麼的得了甯王府世子的青眼,世子随便拿點錢,便給紅玉姑娘贖了身。”
宋婉點頭,原來如此,紅玉也算解了一樁心事。
隻是去哪了呢?二人此前尚約着要一起去看看娟姑。
“多謝了。”
宋婉轉身要走。
喬氏伸手攔住:“唉,小娘子莫要急着走,紅玉雖然不在,但樓裡的其他姑娘小娘子可要找找?”
這言語暗示,宋婉眉頭輕抽,把她當做什麼了。
她收回被喬氏拉住的衣袖,冷聲道:“不必。”
喬氏笑:“奴看着姑娘也不像,”她拿着帕子在風裡指着對面道:“鶴京的象姑館在橋對面的巷子裡。”
宋婉:……
“姑娘可還要知曉什麼,都可來桃香坊問奴。”
宋婉扶額:“…好。”
看着宋婉走遠後,喬氏立即收了笑臉,轉頭對門外的姑娘們說道:“好好待客,不該去的地方别去。”
姑娘們怯怯答:“是。”
坊内歌舞升平,喬氏躲着客人們上了高樓,推開一扇門進去。
相比其他房間繁瑣精緻的陳設,這間房木闆光潔,入眼是一山水錦繡屏風,其後則一桌兩凳,桌上觀音瓶插着一株蘭花,靠牆的擺着頗大的書架,每層都擺滿了書籍。鄰水的外間簾幕飄飄,整體簡單雅緻。
喬氏關了門,在外間道:“主公,奴剛才與那女醫打過交道,看着不是個有手段的。”
茶水傾倒的聲響過後,有些低沉的女聲道:“眼見、耳聽皆不能如實相信。”
喬氏繞過屏風,看見一穿着襕衫的女子端坐在案前,茶煙模糊了她的眉眼,靜室内隻聞書頁翻動的聲音。
直到她輕扣住茶蓋,從書中擡眸看過來,面容在光下鬥轉清晰。
乍一看,是十分普通的樣貌。甚至于穿着男子樣式的襕衫,那不起眼的面貌也并沒有給人女扮男裝的突兀感。
若真要從這讓人看了就想不起來的面容找出什麼特别來,也隻能是那過于平靜的,像是終年不曾掀起波瀾的潭水的眼睛。
喬氏不解:“主公又為何注意那女醫?不過是我們計劃外的人罷了。”
“她參與了這個案子,還是和大理寺的梁恒一起,不能忽視。”
女子站了起來,腰間的銀牌乍現光中,其上刻着一個“林”字。
喬氏看見了牌子,面露驚喜:“主公莫不是又升職了?”
女子聞言探手輕撫腰間的代表身份的禦賜銀牌,林字下的兩字也被人注意起來。
刻的是“扶微”二字。
林扶微,盛朝第一位執筆女官。
凡立身于垂拱殿中,頭戴烏紗帽的,誰能不知林扶微,誰能不敬林扶微。
更何況,近日聖君力排衆議,在文德殿中設内書閣,命林扶微領執筆内侍處理奏折。
雖然新老臣子據理力争,都說這舉動簡直有違祖宗禮法,但無論無何反對,林扶微都坐上了這個位置。水漲船高,随之而來的也是大臣們的暗中刁難。
宮中都是耳目,林扶微不便與臣子們打交道,便也隻能暫且受着。她已有許久不曾好好休息,眼底可見明顯的烏青,但在昨日,仍為聖君相當完美地遞上了折子。
“你暫且派人盯着那兩人一段時間,等抓到宣飲竹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