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好如此。”
宋婉被梁恒說服,她是想親自問那巫祝,這瓷片上的紋飾到底從何而來。
馬車内,二人各懷心事,不再言語。
直到他們行到皇宮外門,宋婉撩起車簾一角向外看,隻見前面已經停了四五輛馬車,身披銀甲鐵盔的金吾衛正嚴苛地查着賓客們帶的東西。按照朝例,貴客們大多都要下馬離車,親自步入皇宮,連皇親國戚都不可免之,隻有那麼極少數沐浴皇恩浩蕩者才能駕車而入。
梁恒,自然不在其内。
他也要老老實實接受金吾衛的檢查後,才能帶着宋婉入宮。
“我先下去,”梁恒看着前面的馬車,對宋婉說道:“你眼下的身份是甯王府的女眷,跟在我身後就好。”
“好。”
宋婉點頭,梁恒這麼說了,她照做即可,自然不會添亂。
升吉放了馬凳在車下,梁恒先下了馬車,他看了眼不遠處的金吾衛,眼神微凝。
不等那邊反應,梁恒又極快地收回目光,向宋婉伸手,看見她面色陡然帶了幾星茫然,不知為何心中一再墜落的東西,好像慢慢被那幾點天真的茫然溫柔地托住了。
宋婉輕輕握住了梁恒的小臂,提裙下了馬車。
她乖乖站在梁恒身後,被這人高大的背影幾乎擋住了全部視線。
隻聽見盔甲碰撞的聲音漸漸靠近,随着最後一聲腳步停住,一句恭敬的聲音響起:“甯王世子,勞駕。”
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孔,梁恒凝住的目光如同星光緩緩散開,漆黑的眼眸映着一點淺笑:“請便。”
宋婉随着梁恒共同退到一邊,兩個小黃門搜了梁恒的身,兩位宮婢則意思一下搜了宋婉的身,動作輕柔。
女眷的收身總是有些随意,一來是她們身份尊貴,二來是女人們也難靠近聖君大臣,危險性便也低了些。
待身邊的小黃門退開,梁恒問頭先問話的金吾衛:“孫将軍,可查的仔細了?”
孫将軍看了眼屬下,見他們都搖了搖頭,方才回話作禮:“甯世子,無甚問題。”
“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世子請。”
在這兩人不遠處的宋婉見梁恒轉頭看了自己一眼,她目光無意下移,見他手指輕勾了勾。
宋婉:……
隻消看一眼梁恒那眼睛,她就大體知道這人腦子又在想什麼,那故作勾人的動作着實大可不必。
二人閑步入内宮,走在紅牆青瓦道,身邊穿梭着步履匆忙的宮婢,倒顯得他們愈發悠哉。
梁恒與宋婉并肩,他解釋道:“宮宴要近午時方才開始,眼下我們進宮有些早,可去宮廷外宴那邊待會。”
宋婉點頭,本來想跟着梁恒去外宴那邊瞧一瞧,看看巫祝是否也在。但她目光無意瞥到紅牆青瓦,腦中忽然閃過那日曾在大理寺窺見的卷軸裡的話。
一時間竟覺得日光炫目,她頓時感到有些顫抖,緩了又緩,才換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問道:“不知嘉慧公主住在何處?”
既然宋婉這麼問了,梁恒告訴她也無妨。
他想到那件舊事,心中也回憶了許多事情,原本神采奕奕也漸漸淡了下去,沉聲道:“嘉慧公主原本住在雲翡宮,但前幾年宮中因為走水,于是公主便搬到了聖後所住栖凰宮的偏殿。”
“…是嗎?”
宋婉聽見走水二字,面容觸動。
當日那卷軸曾言「唯見歹人負劍越空而去,蓋江湖客也」
師兄善用火術,也是第一流的劍客,他對自己說過要去鶴京履行一舊人之約。這卷軸想必說的江湖客就是師兄,否則誰還能在金吾衛手中全身脫離呢?
可師兄為何燒了嘉慧公主的宮殿,又為何自此後杳無蹤迹。
一連串的疑惑難以抑制地從心裡冒出,可宋婉一籌莫展,她前世沒有尋到的人,難道今世也注定尋不到嗎?
那自己為何重生?為何再活這毫無作為的一世?
說到底,自己還是不如師兄,連找個人都這麼困難。
梁恒說完上面那些話,久不聞身邊人的回話,他等了許久,陪這人走了一段路,眼瞧着離宴會所在的宮殿愈發遠了,才輕輕問了一句:“宋婉,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
宋婉回神,倉促打回答一句,松了緊握到發疼的手掌,呼了口氣平複自怨自艾的心情。
不論如何,到了這個地方,就去問問,她決不能就這樣步入那樣的結局。
雖然宋婉答了一句沒什麼,可梁恒早就察覺到身邊人那丁點的變化,好似一下像缺水的蘭花,萎靡不振。
他微側偏着頭,看着宋婉清麗的側臉,把聲音放輕緩:“你,你心中若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
宋婉聽到梁恒這麼說,腳步慢了下來,蹙眉不解問:“說出來,便能實現?”
果然心中藏了事!
梁恒與宋婉對視,見這人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默然歎了氣。他都能想到,若自己說個模糊的答案,宋婉估計又是一陣縮頭烏龜,定然不可能再說出來。
宋婉這人,是個吞真心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