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别人捧出真心真話,恨不得扒開外表,用照心鏡顯出所有的謊言,然後慢條斯理地挑挑揀揀,就着自己的需求用一用。
最可恨的,是宋婉她這人不肯等價而易,輪到自己說話,就要遮遮掩掩,似是而非。無他,因為她是個把别人的真心供着,把自己的真心藏在不知何處的人。你不知道何時她就露出一星半點,像個兔子,稍受了驚吓,必然要躲得十萬八千裡去,再度無處可尋。
可偏偏……
“自然,”梁恒重重點頭,神情認真:“絕無戲言。”
宋婉看着梁恒漆黑的眉眼,那雙眼眸裡映着自己有些彷徨的模樣,她偏移目光,輕飄飄落在梁恒的肩上,開口:“其實,我方才想的是…”
“可否能單獨見嘉慧公主一面?”
她要單獨見嘉慧公主,問一問當年的事情如今還能記得多少,她要問問能不能尋到師兄的一點蹤迹。
“這有何難。”
雖然不知道宋婉怎麼突然要見嘉慧公主,但梁恒覺得這不是難事。
“嘉慧公主會在宮宴開始前請女客去她的後花園小聚,我已給你備好了送嘉慧公主的生辰禮,屆時你帶着去見公主即可。”
對于梁恒如此妥帖的安排,宋婉心裡不驚詫是不可能的,她眼神微微動容,柔聲說:“那便謝過梁大人了。”
把宋婉送到嘉慧公主所居的宮殿門前,梁恒将腰間扣着瑩瑩玉佩解下來,放到宋婉的手中。
“這玉佩乃聖君所賜,是護身符也是身份所示,若有什麼人找你麻煩,有此玉在,不必受委屈。”
梁恒說的自然,他面色從容,還不覺自己把聖君賜給自己的東西交給旁人,對自己是何等風險。
掌心之中的玉佩溫潤如水,細細摩挲着其上的梁字,宋婉垂眸難語。
那玉佩邊帶了絲很淡的血點,宋婉悄然聲色,看了眼四周,沒什麼人在,她以拇指将其揩去,再從袖中取了一方素帕給了梁恒。
而梁恒負手立在明亮的日光中,藏青色的錦袍金線蘊着奪目的光芒,烏發玉冠,劍眉星目薄唇,豐神俊朗不過如此。
他原本是要等宋婉說完循規蹈矩的一句謝謝,就要走人的,誰知竟愣愣看着宋婉将帕子塞到自己手中,聽見這人走後留下一句:“傷口要仔細用藥,不要留了疤痕。”
梁恒攤開掌心一看,昨日晚上掌心的傷口不知何時又皲裂了一個細小的傷口,正滲出幾絲血液。
他随意用衣袖擦了擦,看了眼手中潔白的帕子,朝離人的背影瞧了半天,見宋婉被門前婢女恭敬地引進去,才收回目光。
半響,角落處傳來一聲年輕張揚的笑聲。
将宋婉引進宮的婢女面色為難地說:“宋娘子,嘉慧公主還在更衣,不便見你,不如去後花園和各位娘子一同見公主吧?”
“也好。”
宋婉知道來這的女子莫不是有頭有臉的貴族們,這小小宮女不敢為難任何一位,她自己自然也不會給宮女難堪。
隻是從袖中取出一支素雅的竹簪,掌心的簪子通體青綠,做工粗糙,表面也有些細細小小的劃痕,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着實難看了些。
宋婉将它交給面容呆滞的宮女,語氣誠懇:“這是我為公主準備的生辰禮,不知可否代我交由公主?”
“…這”
宮女十分為難,她不解地問:“宋娘子方才不是已經将生辰禮送了過來嗎?”
宋婉點點頭:“雖是如此,不敵這一份心意,勞煩你了。”
“那好吧,宋娘子稍等片刻。”
看着宮女進了内殿,宋婉舒了口氣。
其實她也是做個賭局,賭上經年舊情還有沒有人能記得。
富麗的宮殿内,一妙齡少女梳發描眉,來來往往的婢女堆摞着成箱的飾品香盒,少女豔紅的指甲拿起幾支華麗的金叉珠簪看了看,丢到一旁。
少女神色恹恹:“難看,這銀作局幹什麼吃的,今年的簪子就沒有能入眼的。”
話畢,門外進來一位宮婢,她上前說:“公主,外面有位娘子求見。”
嘉慧懶得擡眸看去,隻道:“不見,讓她去後花園,說我片刻後就到。”
“…是。”
宮婢這麼回着,她看了看掌心的竹簪,又看了眼公主面前成箱的璀璨珠寶,心中猶疑。
嘉慧身邊的貼身宮婢芷茵見底下人還沒走,斥責道:“公主讓你去回話,還發什麼愣?”
宮婢吓得磕了一頭,顫聲回:“是,是那位娘子給公主奉上一件生辰禮。”
芷茵看了眼嘉慧公主,見她沒有異議,才道:“呈上來罷。”
于是一宮婢端着金盤将那支做工粗糙的竹簪,慢慢呈到鬓發滿珠寶的公主面前。
嘉慧原本隻給了個餘光,倏爾她看到那熟悉的青綠色,身形頓住。
瞳孔陡然放大,嘉慧立刻起身抓住那竹簪,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确認無誤後才跌坐回軟椅上。
嘉慧聲音艱澀:“門外那娘子姓什麼?”
“回公主,姓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