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裝裱好的照片,白發蒼蒼的老人,神情嚴肅,另一個青年從後伏在他的肩上,兩個人眉眼間有點相像,顯然是一對父子。
“這是不久前我回日本時和父親拍的合照,他還向我抱怨現在的年輕人太浮躁,都沒有能熬過一個月的,我向他提起了顧總你,您知道父親怎麼說的嗎?”
顧琛捏着相框一角,老師還是和他記憶中一樣不苟言笑。
“他還能記得我就不錯了。”
“父親他記得你剛來時的樣子,說你是他見過最刻苦用心的學徒,如果你一直走下去的話,未來不可限量,可是你後來走了,變了很多。”
他的手從光潔的絨布上滑過去,搭上顧琛的手腕。
“顧總不想去看看父親嗎?那裡什麼都沒變,隻要你願意回去,我就會一直陪着你。”
林寒枝此時的臉和他在《綠葉》中的樣子重合,卻又斷然分裂開,像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
侍從點燃複古華麗的燭台,優雅放置桌上,鋼琴師演奏着抒情的樂章。
顧琛掃過桌上的菜色,清淡口味,是他以前喜歡的。
“太遲了。”
他推開林寒枝的手,甚至把照片退還給他,看到林寒枝難以置信的眼神。
“當年的我也許會答應,但現在這些對我而言已經沒有誘惑力了。”
“那……顧總為什麼又要幫我複出呢?難道你後悔了?”
顧琛搖搖頭。
“你是老師的獨子,幫你我并不後悔。”
“那你還對我有一點點的感情嗎?當年我确實對顧總你沒有那方面的想法,但是回想起來,我們才是最合适的不是嗎?”
“你能為我做到什麼程度?”
冷冰冰的話砸下來,打了個林寒枝措手不及。
“精神崩潰,斷腿,哭到窒息,甚至想殺了傷害我的人,你能做到哪種程度?”
林寒枝面色發白,抓着雙腿的手顫抖起來,眼神恐懼,耳邊傳來那個聲音——
“……你如果愛我,就該為我做出犧牲啊……這有什麼的,這是愛人之間的表達……你是我的維納斯啊,我太愛你了才希望你這樣……”
他在婚姻中被哄騙着做了那些蠢事,好不容易掙脫出來,決定要為自己而活,怎麼能轉身又掉入僞裝成“奉獻”和“犧牲”的陷阱呢……
看着他恐懼的樣子,顧琛淡淡開口:
“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以後我們就不必再見了。”
他站起身來想走,卻被林寒枝拉住袖子。
“他……陳道情,他難道就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他已經做的比那還多了。”
鋼琴聲漸漸停下,精心準備的晚宴上隻剩下蒼白的人聲。
“可顧總你不覺得你正在被他改變嗎!?你不是最讨厭被人改變嗎?你的口味,穿衣風格,甚至說話用詞和性情都變得讓我覺得陌生!
這段時間我們吃了那麼多次晚餐,你有注意到你根本不碰那些清淡的食物嗎?你以前明明說過讨厭辛辣刺激的東西啊,為什麼卻喜歡了?”
“你從來不看動漫,在日本的時候也根本不看,”
他的手指指向顧琛腰間蠟筆小新的挂件。
“現在那又是什麼?你知道這是什麼動漫裡的嗎?你看過《蠟筆小新》哪怕一集嗎?還有,李秘的外甥是陳道情和你一起帶的吧?你這麼讨厭孩子的人,居然能讓孩子住進家裡?說什麼他能為你做到那種程度,我看真正被改變的人是顧總你吧!”
“夠了。”
顧琛繃着的表情松動下來,拉扯之間,他注意到擺在桌子正中的蛋糕。
“這是誰做的?”
兩個人都看向那在他們看來是“失敗至極”的蛋糕,顧琛的職業素養在那一瞬間給這個蛋糕貼上無數失敗的理由。
林寒枝攥緊了顧琛的袖子。
“這種失敗品當然不是我做的。”
那……顧琛的心停住,在那一瞬間他想通了許多事——
陳道情來過這裡,還為他的生日親自做了蛋糕。
他一定是帶着笑容來到這裡,見到自己時一會會笑得更燦爛,眉眼彎彎,要求他快點吃蛋糕。
不該變成現在的局面的。
陳道情一定見過了林寒枝,誤以為自己約的人不是他,陳道情那個性子的人該怎麼想,又是用怎樣低聲下氣的語氣求林寒枝把自己親手做的蛋糕帶給他……
被林寒枝趕走的陳道情該有多傷心?
真該死。
顧琛撐着額頭,盡量不去想陳道情誤會了的可憐樣子,怒氣又升上來。
“你讓他走了?”
“難道顧總想讓他留下來看我們共進晚餐的樣子?”
“林寒枝,”
顧琛死死握住林寒枝的手腕,牙關咬緊,字眼一個一個往外蹦:
“老師還需要有人給他養老送終,别死在他前面。”
他甩開林寒枝,大步往樓梯走,把林寒枝的聲音甩在後面:
“顧琛!你真的看不出來他在改變你嗎!?”
……
顧琛頭也不回,他早該這樣了,任何人都沒資格插手他的事。
咖啡廳門口,兩個男人以不雅的姿勢糾纏在一起。
這個地方偏僻,本就是富人才會來的地方,服務員在一邊看着也不敢出手勸架。
“放手。”
陳道情的一隻手被陸契拽着,死活甩不開。
陳道情一臉厭惡地推着陸契,後者卻盯他的手盯得出神,瞳孔放大,好似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這是什麼?是你自己的嗎?誰給你的?!”
陸契脫了被拿鐵澆濕的外套,黑襯衫不大看得出來,但醇香的咖啡液順着衣角流得滴滴答答的。
他下巴烏青,眼皮紅腫,頭發被陳道情揪亂,活像個破産後逮着路人發狂的流浪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