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康哥的強烈要求，六月的兒童節過後顧沉每周都會放電影，這些孩子什麼都喜歡看，要不是陳一攔着，康哥怕是早已經帶着小孩們纏着顧沉每天都放電影了。

“你很喜歡電影。”

陳一每次看電影的時候都很專注，他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想要探知他的情緒，就隻能從晦暗不明的眼神，面部肌肉幾近于無的顫動，和悄悄變化顔色的脖頸來探知。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圖像跳動的熒幕前會癡迷沉醉。

“原來人對着相機也可以做出這麼多情緒。”

“你想試一下嗎？”

顧沉說完這話後，第一次見陳一鏡片後的那雙眼睛像貓那樣詫異地瞪圓，毫不避諱地看着他，根本不信自己能表演出來。

“算了，我沒有那麼多情緒。”

“情緒是可以演的，就像方法派演員，他們會借助外界來幫助自己成為角色，更厲害一點，會創造一個環境，加強心理暗示，讓自己慢慢和角色融在一起，相信自己就是所飾演的人。”

于是他們又在一起看了很多電影，主角的性格和人生經曆都大有不同，有桀骜不馴的飛行員，也有懦弱膽小的普通人。

陳一身上好像一直存在一個問題，他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情感，抑或說表達出的不是正常人會感受到的情感。

他笨拙地學習電影裡的人物，觀察他們的表情，艱難地理解他們的心理，往往還要顧沉幫他梳理很多才能理解角色的行為。

例如少男少女為什麼有勇氣在一個黑夜裡相攜私奔，被冤枉判刑入獄的主角為什麼甯可跨越重重困難越獄也不蹲守在監獄裡等待刑滿釋放，為什麼會有人為了一個承諾在原地等待二十年……

“……人物性格最鮮明的體現是，他們如何對已發生的事情做出反應，這種反應決定了他們的未來走向，有人墨守成規，有人挑戰權威，不同的人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是合理的，但在一個故事中，唯一不可取的就是什麼都不做，這會讓故事變成一灘死水。”

一開始陳一還是不能表演出這些複雜的情緒，顧沉建議他去研究不同角色的習慣，他們一起吃了很辣很辣的熱鹵，純粹的工業辣椒精，陳一吃了一小口就辣得受不了了，顧沉倒是全吃完了。

他們還學着養花，做飯，下棋……

大概是體驗了很多以前沒做過的事，陳一的表演已經自然了很多。

雖然和顧沉一起做這些事很有意思，但他還是沒落下功課，顧沉也有工作，到了晚上，兩個人就都坐在一起，各忙各的事情。

中秋節快到了，四蕪變得有些微冷。

又一個晚上，忙完後陳一出來吹吹風，他坐在門前的台階上，顧沉也走出來。

“一一哥哥！”

康哥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一個頭，一陣風似的跑到他身邊，把一個小方盒和打火機塞到陳一手裡。

“我又逮到院長抽煙了！嘿，他明明說好了要戒結果轉頭又買了！我把他煙拿來上交給你和顧先生了，我回去了！”

陳一還沒來得及教訓他這麼晚還不睡，康哥就又跑沒影了。

陳一滿十八之後，康哥就是名副其實的最大的孩子了。

歎氣一聲，陳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翻看着手裡的煙。

他們之前看的很多電影裡主角都會抽煙，調情的時候抽，失戀了抽，親人去世了也會抽。

“你想學抽煙嗎？”

陳一點點頭，把那包煙遞給顧沉，看着他抽出一支煙，夾在指間。

小小的火焰蹿出來，光輝灑進他綠色的眼睛裡，又驟然消失，飄飄然的白色煙霧溢出指間。

顧沉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閃亮，他在陳一專注的注視下，夾着那支煙遞到唇邊，才剛剛放進去就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

原來他也不會抽煙。

咳着咳着顧沉就笑了起來，低沉的笑聲在陳一耳邊裡回蕩。

陳一鏡片後的眼睛閃着光，對視上顧沉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神，黑夜裡兩個人坐在台階上笑。

看着陳一的樣子，顧沉的笑漸漸停下來。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默默看着彼此。

帶着火星的煙被摁在地上熄滅。

他們交換了第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