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押對了。他們的疑惑和警惕馬上打消,然後并攏腳跟沖我敬了個禮。其中一個甚至還替我打開了門。
我點點頭以示謝意,一邊擡腳走出去,一邊把小卡片放回口袋。清涼的海風随即撲面而來,入眼的是無邊無際的海水,在深邃的夜幕下鋪展開來。我看到,墨藍色的海面正倒映着數不清的星星點點的燈光,還有刺眼的探照燈光柱,以及閃爍的紅藍警燈。許多直升機和汽艇正靠在海岸那邊,把前九頭蛇基地團團包圍。
那裡顯然是今晚的舞台中心。我猜想史蒂夫就在那裡。希望他沒事。
至于我腳下這片小小的土地,不出所料,正是我曾和教授一起遙望的那座燈塔。這裡顯然不如海岸基地那麼重要,我匆匆一眼,隻看到一架直升機,兩三艘汽艇,以及一架看起來很像遊客會喜歡的那種摩托快艇。有七八個人在外面遊蕩,有的在沖對講機吼叫,有的快步從地基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當然,也有守衛。
然而沒人注意到我,這很好。所有人都忙着自己那點屁事,這更好。我把手插進口袋裡,握緊那張小小的卡片,然後漫不經心地繞着圍欄朝陰影中的角落走過去。我的心跳得有些厲害,這個症狀是從摸到口袋裡的卡片開始的。于是我深呼吸,直到自己平靜下來。
好吧,危機暫時解除了,似乎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但我不傻(也許我看起來不聰明,如果你相信史蒂夫·羅傑斯的眼光的話)。當我把那張小卡片再次拿出來放到眼前的時候,我剛剛平靜下來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了。
這的确是一張身份證明,說明我是中情局的高級特工格蘭德·範德梅爾,安全等級是A。
範德梅爾?聽起來倒像是德國人的名字。我把卡片翻過來,沒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再翻回正面,盯着那幾行無疑是僞造出來的個人信息。
格蘭德·範德梅爾。我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人叫這麼個怪名字,但名字旁邊的大頭照是我沒錯,要不然就是有人搞到了美國隊長的證件照,拿來以假亂真。或者“以真亂假”,如果你更喜歡這個說法。
我把卡片收回褲子口袋裡,皺眉盯着波濤翻滾的海面。我來時的那場風暴已經快要過去了,但猶有餘威,直升機聽起來也比平常更吼得更賣力。
是,我死而複生了,這沒錯。但我猜應該不是上帝大發善心。或者該說,大發善心的不是上帝,而是另有其人。這個人甚至還料到我會需要這麼一張身份卡片,于是提前塞進了我的口袋裡。還真是個貼心的可人兒。
問題是,他或者她真的是大發善心嗎?
我不敢肯定這是弗瑞的手筆,因為感覺怪怪的,有點陰謀論的味道。如果我真想搞個清楚,也許就該将計就計,跟着大部隊繼續勘查,然後在合适的時機混進他們的大本營。但那個幕後推手肯定也是這麼想的,他/她會不會準備了更多的陷阱讓我跳?
我當即決定,不能讓這個想牽着我鼻子走的家夥如願以償。這張身份卡片的确幫我過一次,謝了。但這也絕對是最後一次了。我才不要自作聰明,像個傻瓜一樣玩一出“潛入敵後”的戲碼。我要遠走高飛,不管生前身後事。什麼九頭蛇,什麼複仇者,我再也不想瞎摻和了。
“可你真的能做到嗎?”教授在我的腦海裡發問,就像他還好端端活着似的。“就算你能和九頭蛇一刀兩斷,那複仇者呢?”
“閉嘴,老家夥。”我低聲嘀咕。把口袋裡的手攥成拳頭,那張小卡片立刻被我捏成一團。
“你欠了債,”那聲音嚴肅起來,但也有些幹巴巴的,“要還。”
你還是把這些屁話說給貓王聽吧。我在心裡有模有樣地回敬,然後等着教授再次發話,就像他從前做的那樣。
但沒有了,不管是他的鬼魂顯靈,還是我自己的聲音披上了教授的外衣,那陣子已經過去了。而且無論他剛才是怎麼說的,我都已經下定決心,非得和自己的過去來個徹底了斷不可。我不欠任何人的。就算真的欠,死一次也該還清了。
他媽的該還清了,不是嗎?
我緊皺雙眉,準備仔細勘查一下這個地方,然後盡早離開。依我看,我是不大可能紮個猛子跳進太平洋裡,然後一口氣遊回親愛的祖國的。
計劃,我需要一個穩妥的計劃,比跳進垃圾箱高明那麼一些的。
我把那聲歎息咽回肚子裡,開始轉身,同時絞盡腦汁思索,要怎樣才能消失得漂漂亮亮、不動聲色。
喧嚣的海浪聲中,一把槍悄無聲息地頂住了我的腰,也令我轉身的動作猛地停住。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冷冰冰地響起:“别來無恙啊,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