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山姆進行那番深入靈魂的交談的時候,巴基和史蒂夫顯然也交換了各自的意見。我一直不知道史蒂夫是怎麼說服巴基的,但我和山姆返回他們那裡的時候,這家夥已經不再堅持做個孤膽槍手,獨自前去找澤莫決鬥了。
也許他本來也沒有多堅決。
但我不這麼認為。
“幾點了?”史蒂夫問山姆。
“十五點零九分。”山姆回答,無奈地聳了聳肩。我有些難以相信時間居然這麼早。從驚聞噩耗的那個中午算起,感覺上已經過去了一整天,至少也得有大半天。然而我們的勝利大逃亡加起來卻還不到三個小時。
史蒂夫歎了口氣,“等等吧,現在出去的确太冒險了。”
“沒錯,外面一定飛滿了武裝直升機。”山姆點頭,“隻要一露頭就把咱們打成篩子。相信我,軍隊就是幹這個的。”
于是我們隻好繼續等待。
這段過程當然不令人感到輕松愉快。不僅僅是心理上的壓力——我猜這種壓力隻有真正上了通緝名單的人才能體會。也就是說,在座的諸位都很幸運地錯過了這種感受——單單是肉|體上的折磨,也夠我們喝一壺了。
說實話,這裡比春運時節的候車大廳還要糟糕,隻除了你聞到的不是擠成一團的乘客身上的煙味、汗味、腳臭味,而是布加勒斯特這一片地區所有住戶排洩的屎尿味。更糟的是,泡在水裡的感覺一點也不好。也許除了穿着泳衣,沐浴着五月陽光在自家泳池裡戲水,泡在水裡的感覺從來都不會好到哪兒去。
隊長和山姆應該沒我們這麼倒黴,因為他們穿着制服,而制服可以防水。但當你身着連抗風都算勉強的普通絨褲時,就算把兩隻褲腳都塞進靴子裡,泡在水中也依舊會讓人覺得自己正逐漸變成一團軟爛的面糊。
幸好這個季節天黑得早。我在心裡默默數着時間,恨不得直接穿越到晚上。
“也許你們兩個應該爬上去。”史蒂夫過了一會兒對我們說,“抓住牆上那塊凸起,我可以撐住你們。這水太冷了。”頓了頓,仿佛為了照顧我們的自尊心,“即使對我而言也太冷了。”
“真難得這種情況下你還有練習深蹲負重的興趣。”我說,“但還是免了吧,隊長。我們死不了的——壞蛋的生命力都很頑強。”
“你确定?”史蒂夫問我,并不欣賞我的自嘲式的玩笑。
我點點頭,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那袋巧克力豆遞給他:“吃嗎?甜的。”
史蒂夫盯着那袋還在滴滴答答的巧克力豆,片刻後,擡起頭溫和地沖我笑了笑,“當年在新澤西的時候,有個教官也很喜歡和我們玩這個把戲。”他說,“當然,那會兒我們不是泡在糞坑裡,而是泡在爛泥巴裡。他給我們的也不是巧克力,隻是難吃得要死的甘草糖。”
我打了個哆嗦,因為他看起來很像是想要好好揍我一頓的樣子。
“我還以為你挺喜歡甘草糖的呢。”巴基沖史蒂夫挑起眉,這是我們回來之後他第一次開口說話,“藥房的基頓先生那會兒老喜歡給你甘草糖,記得嗎?”
“嗯。現在看到那玩意兒,我想起的還是基頓先生。”史蒂夫笑了起來,盡管四周仍舊昏暗,但我卻覺得他的臉龐一下明亮起來,“老漢莫·基頓,活像卡車司機或者橄榄球運動員,健壯如牛。”
巴基點了點頭,“他坐在藥店的櫃台後頭簡直像個巨人。”
我瞥了眼山姆,他正饒有興緻地看着這兩個久别重逢的老古董。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似的,他朝我看了一眼,忽然開口:“隊長,這小子剛剛問到了範德梅爾。”
“誰?”史蒂夫難得反應慢半拍,“你是說範德梅爾調查員,被派到維也納的那位?”他皺着眉,這個名字顯然對他而言也很陌生,“有什麼問題嗎?”
巴基立刻扭頭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聳了聳肩。片刻的沉寂之後,我說:“沒什麼大問題,但我和巴基知道一個九頭蛇成員,名字恰好是艾爾希娅·範德梅爾。”
“我們不知道那位調查員的全名。”史蒂夫給出了和山姆一樣的回答,“可能是巧合。”但他明顯疑慮重重。
這個姓氏不算多見,至少不像史密斯那樣爛大街。
“如果有機會,問問莎倫。”史蒂夫告訴山姆,“範德梅爾不是莎倫的直系上屬嗎?”
“誰有機會?”山姆一挑眉,“我看八成是你有機會。”
于是我想起來了,這個人的檔案我曾在九頭蛇基地裡見過。我當年看過很多神盾局特工的信息。
莎倫·卡特,十三号特工。她之前是不是在某次事件中和史蒂夫有過交集?嗯,雙曲翼大廈被毀之前就是她被派去“保護”美國隊長,潛伏在他身邊,也許假扮成美女鄰居之類的。
看來他們兩人交情不淺。而她的上司居然姓範德梅爾。也許史蒂夫仍舊沒有排除這是巧合的可能性,但我知道這絕對不是巧合。
這一次,我猜對了。
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從某個橋邊的涵洞鑽了出來。尚未結冰的河水多多少少洗去我們身上的晦氣。當我們像落水狗一樣抖着身子爬上岸的時候,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仍從不遠處傳來,壓迫着我們的神經。
追捕我們的特警仍在整座城市上空巡邏,探照燈就像濃黑的夜空長出無數怪眼,射出一道道慘白的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