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帶頭在前,我們借着山坡和樹林的掩護,翻牆進入了這座廢棄的電廠裡。落腳的地方潮濕泥濘。不遠處,方形石闆在深紅色的土地上擺出一條小路,通往兩三座拔地而起的涼水塔。那些東西足有三百英尺高,在夜色中顯得蒼白、龐大,卻有着優美的雙曲線弧形。
“我們進那裡面去。”史蒂夫指了指其中一座涼水塔。
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再次逐漸逼近,顯然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重點搜查的對象。我們踩着石闆迅速穿過這片已經變成荒野的空地。已經入冬,大部分植物都枯死掉了。但令人驚訝的是,仍有一叢叢不知名的灌木頑強地在冬日的寒風中生長着。
涼水塔無論是遠觀還是近看,都大得吓人。由于電廠已經停止運作,所以駭人的水聲消失了,隻剩下飒飒的風聲配合着荊棘與灌木竊竊私語。我希望自己能忽視遠處的飛機,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不過那是癡人說夢。
我們從涼水塔底部的縫隙走進去——高達十英尺,由斜斜交叉的石柱作為支撐——裡面是一個深水池,周圍有一圈石台。石台與水池之間的鐵欄杆已經生鏽,我看到一塊告示牌挂在上面。雖然覆滿灰塵和泥土,仍舊能夠辨認出寫了什麼。
嚴禁遊泳,違者罰款。
後面的款額已經看不清了,但象征危險的标志倒是足夠具有震懾力。
“誰會在這種地方遊泳?”山姆嘟哝了一句。
“涼水塔的水都是蒸餾過的,很幹淨,而且還是溫的。”
“現在這裡可變成沼澤了。我看隻有癞□□會在裡頭遊泳。”
這倒是真的。廢棄多年的深水池裡仍有一層黑色的粘稠物質,在夜色中靜靜地散發着可怕的味道。不過經曆了下水道曆險記,我現在對任何臭味都很免疫。嘿,說真的,搞不好我自己比這個水池還臭。
“抓緊時間休息。我們在淩晨的時候想辦法離開這裡。”史蒂夫下令。淩晨倒真是個合适的出逃時機。那個時候巡邏隊已經疲憊了,如果抓住換班前的時間開溜,我們的逃亡也許會很輕松。
不過這一點,我們是沒機會證明了。
山姆歎息一聲,直接在石台上躺下來。他沒有靠着欄杆,多半是對那玩意兒的結構可靠性心存疑慮。巴基和史蒂夫并肩走開幾步,低聲交談着。巴基現在已經不再用那種無奈而又痛苦的态度面對史蒂夫了。不過我覺得那有一半都是他裝出來的,因為他知道那種态度會讓史蒂夫心裡不好過。
唉,他們兩個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呢。我在山姆身旁坐下的時候心想。等這件事過去,如果還有機會挽回一切,他們得好好談談。當然,不是這個晚上,也不是這裡——就談話地點而言,廢棄的電廠比肮髒的下水道強不到哪裡去。
“你覺得事情會有多糟?”當他們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我壓低聲音問山姆,“嘿!别打呼噜了,我知道你沒睡着。”
山姆生氣而又無奈地睜開眼睛,“你是個煩人的讨厭鬼,有人這麼和你說過嗎?”
“反正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我踢了他一腳,“既然已經上了賊船,不如和我說說你是怎麼看的。”
“我看咱們要倒大黴了。”山姆平靜地說,聲音非常低,我幾乎是在借着夜色讀他的唇語,“國務卿會借這個機會不遺餘力地打擊隊長,徹底瓦解他在複仇者中的勢力。那家夥要的是改朝換代,就好像想掌握一個公司要先逐步控股一樣。光是羅迪一個代表政府加入複仇者聯盟還不夠,國務卿的胃口大得很,他是要把複仇者變成自己手中的武器,地球上最強大的武器。”
“這又關羅迪什麼事?”
“别裝傻。你難道不知道羅迪為什麼加入複仇者聯盟嗎?”
因為他是托尼的鐵杆哥們兒?好吧,這也許的确是原因之一。但誰都知道羅迪仍舊保有軍銜。他自己也許更喜歡“戰争機器”這個響當當的名頭,但也有人希望他能稱自己為“愛國者”。
“你的意思是,你說的這位國務卿想多安插幾個眼線在複仇者聯盟裡?”
“國務卿并不信任托尼。雖然那些傻瓜們已經準備簽字了,但政客是永遠不會相信我們這類人的。”山姆歎了口氣,“你瞧,本來就亂成一鍋粥,你們兩個就是兩粒老鼠屎,把這鍋粥硬生生攪臭了。”
“嘿,你這麼說怪傷人的。”
“我現在也成了通緝犯,所以你就包涵點吧。”山姆哼了一聲,“真不敢想象我奶奶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樣。還好我沒有老婆孩子,不然可就慘了。”
“如果你有老婆孩子,還會這麼莽撞地跟着隊長?”
山姆想了想,“會。我想會吧。隊長就是那樣的人,你知道吧?為了他,我可以不顧一切。”
“真是偉大的愛情,我都要感動得落淚了。”
但我知道山姆的意思,因為我也願意為了隊長不顧一切。
他就是那樣的人,沒錯。他的身上就是有那種魅力,能讓你奮不顧身、拼盡全力,隻為了不讓他失望。我想這一點也是九頭蛇最嫉妒、最想要的,但他們的複制品身上卻偏偏缺失了這最重要的一種特質。
我想,無論後來發生了什麼——好事、壞事——這點決定了一切。
不管承認與否,我們都心甘情願為隊長去死。這是最重要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