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眉心狠折，語氣又兇又重，書悅被吓了一跳，當即停住，小聲問：“哪樣？”

“抱、抱歉！是在下失态了，很疼麼？”

對方一怔，似是終于回過神，連忙放松力道，指腹按在她手腕上輕揉，觸感好似掠過一陣風。

書悅沒等人給自己療完傷便抽回手，嘴裡還若無其事道：“沒關系。”

見狀，于千星才舒展些許的眉心又折起來，眸色微暗。

不等他再說什麼，對方接着道：“出來了也好，我也有話想問你，在裡面不方便說。”

“什麼？”

“你早就認出，我不是畫聖，對嗎？”

“畫聖為何這麼說？”于千星呼吸微滞，掩在袖中的手緊張攥起，面上卻故作不解，眉峰輕挑。

書悅接着道：“到達趙良平家中的第一晚，我約你出來的時候，看見你……”

她故意賣關子，暗自觀察于千星的反應。

卻見對方面色不改，眼睫顫也未顫。與人僵持片刻，她敗下陣來，坦白道：

“好吧，我沒看見什麼。其實是我一不小心忘了，畫聖的徒弟便喚作‘于千星’。而你也從不喊我‘師父’，隻叫我‘畫聖’，方才在房裡的時候你也說了。”

她沒講實情。

那晚，她看見于千星屋裡的桌案上正攤着一幅畫，是當時在畫館中，當衆戳穿她身份的那人拿出來的畫聖真迹《千裡江山》。

她不知道于千星是怎麼讨來這幅畫的，但這件事與她想說的無關，她隻是借此使詐罷了。

未想到等她說完，對方神色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輕歎道：“原來你沒看到麼？”

“什、什麼？”書悅心裡一驚，下意識追問。

卻見對方微勾唇角，雙眸直勾勾盯着她，壓低嗓音道：“我還以為，我早被你看光了，還想着尋個恰當時機讓你負責呢。”

“于兄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書悅面上微熱，忍不住低斥了聲，頓了會兒又問：“你當真是畫聖的徒弟嗎？見我冒充尊師，難道你不生氣嗎？還替我解圍，一直幫我……”

其實她一直覺得于千星對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便如方才。

若早知道她不是畫聖，何必那般處處維護她，生怕她受委屈？

對方卻搖頭失笑，不答反問：“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我是畫聖徒弟的？”

“嗯？”書悅不解對方問這個做什麼，仔細回憶了一下，“大概就這兩日吧。”

說來也怪，她怎麼會忘記這種事？從前沒見過面也就算了，怎的人家都到她跟前了還沒想起來？

“那，除此之外，你還想起了什麼？比如，畫展散場之後……”

書悅與人對視，竟看見對方那雙黑瞳正緩慢褪色，變成幽深的藍，而後摻了點血色的墨，墨水暈開之後便呈現出詭谲妖異的紫，微微發着光。

她不由自主陷進去，仿佛置身遙遠璀璨的星河，連對方說的話都聽不真切，隻覺朦胧，癡傻般搖頭答道：“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

“是麼，想不起來便好。”

直到此時，于千星才舒口氣，但見眼前人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兩池明亮秋水隻盛着他的倒影時，忽然不舍得解除幻術了。

旋即想到方才發生的事，他又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幫許七？他之前想殺你！”

你還與他湊那般近，一直看着他，還對他笑！

他不由面色更沉，幽幽望向來時的路，思忖現在摸回去把人殺了的可行性。

未想對方回道：“我想看看，能不能再從他嘴裡撬點東西出來。我很好奇。”

“……”于千星一怔，心知是自己誤會了，面色稍霁，“那你覺得他如何？”

對方蹙眉，搖頭道：“不喜歡。”

聞言他終于徹底放下心來，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不由搖頭失笑。

随即下意識想問“那你覺得我如何”，話到嘴邊時喉頭卻忽然像是被石子填堵，根本說不出。

……他想起來，其實他從前便得到過答案了。

若師父的回答與從前并無分别，他要怎麼辦呢？

思及此處，他不由自主盯着對方看，眸光漸暗。

而面前人毫無所覺，平靜地看着他，雙眸澄淨如水，清晰映出他的身影。好像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會乖乖照做。

與人對視片刻，于千星忽覺口幹舌燥，喉頭不住輕滾，視線也不由自主往下遊移，在人身上來回逡巡。

仔細看了幾遍，他猛然回過神，迅速偏頭看向别處，待身上溫度冷卻些許才轉回來，又擡手輕捏眉心強迫自己鎮定。

餘光瞥見對方被他攥得發紅、甚至有些青紫的手腕，忙小心将其捧起，下意識在上頭輕輕吹了口氣，指腹來回輕柔摩挲。

直到那處已被他用靈力治好，恢複如初，他仍不舍得松開對方的手，就輕輕捧在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