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曳借口自己還有事,離開書悅的院落。本想回去歇息,未料走到半途,忽見一名行色慌亂的修士往城主府飛奔。
他面色極蒼白,眼神渙散,腳步虛浮,胸前衣襟染了大片血污,旁人見他都遠遠避開去。
城郊那處隧洞已然消失,魔物已清理完畢。城鎮上空的裂隙雖仍在擴張,但也沒有出現新的魔物,這是出了什麼事?
雲曳思忖着,眉心微擰,轉頭望向他來時的路,忙飛身跟上去,五指攥住對方的後領把人扯回來,擰眉問:“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啊!”
那人被她吓一跳,猛地尖叫一聲,回過頭發現是她,勉強冷靜些,面色仍是蒼白,身上的血腥味濃郁刺鼻。
他抖着手指自己來時的方向,顫聲道:“牢、牢裡,那個許衛,許衛……”
雲曳神色一凜,手指加重些力,低斥道:“說清楚!”
似是回憶起什麼,對方縮了縮脖子:“許衛入魔了,他會吃人!!”
“什麼?”雲曳睜大眼,旋即松開手,“你回去禀報統領,切記不要聲張。”
“雲隊,雲隊,你去哪?”
雲曳說罷便撇下他,往他來時的路提氣飛奔,幾個起躍間身影便消失在天邊。
他不敢懈怠,繼續往城主府去。
潼甯城關押修士的牢獄設了許多禁制,裡面潮濕陰暗,連扇窗都沒有,隻依靠牆壁上常年燃燒不熄的靈火照明,毫無溫度。
雲曳下了牢,看守的修士見到她,都像看見救星,雙目一亮,旋即又将她攔住,勸道:“雲隊,前面危險。”
“你們守在此處,等統領派人來支援。”
她将人推開,不顧阻攔一步步往深處去,徑直去往關押許衛的地方。
越往裡走,血腥味便越是濃郁,絲絲縷縷的黑氣飄在空中,令人不适。
走了片刻,忽見地上蜿蜒流淌着一條暗紅色的河,順着血河往前,可見看守牢門的修士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他們各個面色驚恐,胸口破了個大洞,衣衫被蠻力撕碎,血液浸透,内髒與腸子被殘忍扯出,混在血泊之中,甚至還有些殘肢斷臂。
此情此景堪比修羅地獄,空氣中的血腥氣愈發濃郁,惹得胃海翻騰。
而盡頭的牢房裡,玄鐵制成的大門被人從中掰開向兩側扭曲,張出一個可讓人進出的縫隙,裡面空無一人。
見狀,雲曳面色陡沉,強忍住嘔吐的欲望,擡臂用衣袖掩住口鼻,小心避過血河與七零八落的殘肢斷臂,繼續往前。
地牢靜谧,走了片刻,隻聽回廊深處隐約傳來啃食吸吮的窸窣聲響,詭異非常,叫人毛骨悚然。
她循聲往前,經過拐角,忽見前方不遠處蹲伏着一個人影,一個修士癱在他身邊,不知生死。
細細看去,那人影弓着背,雙手捧着什麼東西,手臂曲着,過會兒又整個伏在那修士身上,如野獸進食一般,頭顱低下又往外撇,似叼着什麼撕咬。
待雲曳看清他在做什麼,不由瞳孔驟縮,脊背一涼,下意識往後退。
未想到一時不察,鞋履恰踩上一處血泊,發出清脆的噼啪聲響。
前方趴伏着的那人似有所覺,動作頓住,随即緩緩擡起頭,向雲曳的方向轉過臉。
頭發散亂,臉上滿是血污,嘴裡還叼着一塊不住往下滴血的碎肉。雙眼透過擋在額前的碎發顯露出猩紅的兇光,瞳仁異常縮小,隻有中心一點。
他正是本該關在牢中的許衛!
“雲、曳……”
雲曳僵在原地,卻見許衛對着她緩緩咧開嘴,幅度極大,嘴角幾乎快挂上耳邊,遠超出常人的極限。叼在齒間的碎肉猛地砸落,掉進血泊之中,激起血水飛濺在他臉上。
*
月華灑落湖面,銀魚攢動。忽有大風刮過,滿塘青翠華蓋搖曳起來,袅袅娉娉。
湖心亭中,一雙人影靠得極近,如相互依偎的璧人。柔軟黑發被風牽引着交織相纏,又輕盈掠過誰的耳畔與脖頸,驚得其中一人飛速撤開。
“謝、謝謝。”
書悅被發絲撩得發癢,猛地回過神,忙推着于千星的肩膀直起身,有意拉開距離,連往後退了幾步。
她尴尬得雙手都不知怎麼放,沒事找事地胡亂整理衣襟,輕撣去不存在的塵土,又擡手摸了摸頭上别的簪子,指尖輕拂過一串珠翠流蘇,叮叮當當地響。
暖源撤離,随之而來的便是涼與空。
于千星還有些不舍與不滿,擡眸瞥見對方隐在發中微紅的耳廓,不由一怔,随即微勾唇角,被旁人打攪約會的郁悶也淡去些。
“不客氣,是我傍晚的時候便沒幫你弄好。”
心知不能逼得太緊,他溫聲答了一句便轉移話題,伸手指了指書悅身後的湖泊,輕聲問:“想放河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