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知曉了蘇定方想要離開的想法也沒有挽留,接二連三的失敗讓李治有一些自暴自棄,哪裡還有心思學什麼戰事兵法,也就同意了蘇定方的請求。
蘇定方在回到都亭驿之後也沒有多做停留就踏上了回營州的歸途,隻是沒有了來時的心事重重,從營州到長安的時候,蘇定方懷揣着自己二十五年不受重用的忐忑,猜測着素未謀面的皇帝,擔憂着程名振送來的東征高句麗選将的消息,來到了對他而言有些陌生的長安,人老了總是懷舊的,長安城的發展可謂是翻天覆地,蘇定方已經很難找到自己記憶中的長安。
結果所有人都想錯了,蘇定方自己的擔憂也是多慮了,皇帝隻是為了表示沒有遺忘他這個年逾六十的老臣,所以才不顧“尊老愛幼”讓他來長安面聖,這對蘇定方來說有一些失望,雖然他有很多焦慮,他心中還是希望有戰打發揮自己的作用,但蘇定方已經沒有了遺憾,因為他并沒有被遺忘,所以他不遺憾。
跟蘇定方完全相反的是裴行儉,在裴行儉看來蘇定方是他的老師,裴行儉尊師重道,在他心裡自己的老師文才武略不輸朝堂衆臣,胸中韬略更是兵法大家,他一直為自己的老師不受重用憤憤不平,直到這一次诏令裴行儉以為老天總算開眼了,知道找自己的老師,所以在來路上裴行儉意氣風發,就想着跟自己的老師大幹一場,什麼征讨高句麗,這在裴行儉眼裡都不是問題,他相信自己的老師。
但現實是殘忍的,在蘇定方留在長安的這一算時間裴行儉才知道皇上诏令老師前來跟征讨高句麗不說沒有關系,也是毫不相幹,老師蘇定方在長安的這段時間就是在教授皇帝戰事兵法和講故事,正所謂期望越高,失望越大,這對裴行儉就是最大的失望,這意味着他建功立業的想法落空了,這将注定自己的老師還是像以前一樣籍籍無名,無寸功可言。
還有就是長安城百姓對裴行儉的影響,裴行儉閑來無事經常到街頭“開闊眼界”,聽到百姓對老師一緻的評價就是碌碌無為,渾水摸魚,屍位素餐,裴行儉倒是想為自己的老師鳴不平,可是他張了張嘴又什麼都說不出口,因為他無從辯駁,為将者從來都是以戰功說話,自己能為老師說什麼?為此裴行儉倒是郁悶了好幾天,最後還是蘇定方告誡他“将不以愠而緻戰”,為将者最重要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緒,隻是在那之後裴行儉甯願在都亭驿無聊都不再去街頭自尋煩惱。
所以來路上心事重重的蘇定方在歸途上成了心結解開的人,意氣風發的裴行儉反而成了心事重重的人,可謂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皇宮裡,在蘇定方離去之後如意也為李治端來了茶水,她已經從内侍監那裡知曉了今天發生的事,李治想要冊封自己為賢妃的打算又失敗了,所以才悶悶不樂,對什麼事也心不在焉,如意知道李治現在在朝堂上不說徒有虛名,也已經被朝臣畫地為牢。
從來沒有從天而降的權力,也沒有天經地義的皇權,試問哪一個皇帝的權力不是與兄弟鬥,與宗室鬥,與朝臣鬥搶過來的?朝臣從來不會因為你是皇帝就把自己的權力拱手相讓。
武則天作為史上唯一正統女皇帝,她在權力上面的天賦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即使她現在還不是皇帝,但卻能體會到李治的處境,這也得益于李治在朝堂上受了什麼氣都會向她傾訴的原因。
面對困難的處境,就能完全體現出了一個人的性格,李治被朝臣明着“谏言”暗着“欺負”之後就來後宮自暴自棄,因為他性格本就軟弱,但如意知道了李治在朝堂上受的氣脫口而出的是“欺人太甚”!
李治本就是長孫皇後最小的兒子,年幼時被長孫皇後養在身邊,俗話說爹娘對幼子最偏愛,太宗皇帝雖然最喜歡的兒子是魏王李泰,但長孫皇後卻對小兒子偏愛有加,誰人不愛有子膝下承歡?長孫皇後為人母也一樣,所以李治從來都沒有照着太子培養,而是貼心的孝子,性子也就軟了些,遇到這些奸猾的老臣受氣正常。
如意的性子卻不是這樣,在如意還是太宗皇帝才人的時候她就敢直面蝗災事件中可能引發的民變,在大唐萬國來朝,高句麗借着一匹瘋馬挑釁太宗皇帝的時候她就敢站出來鐵棒馴馬,在出使高句麗知曉太子謀逆之舉的時候她就敢拉着李治千裡生死大逃亡,這就是她的本性。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然在太宗皇帝駕崩後如意按照宮廷舊例到了感業寺做未亡人,開始青燈古佛吃齋念經,後來不得已之下又做了皇後和蕭淑妃争寵奪愛的棋子,算是有求于人做人爪牙,也開始學着畏畏縮縮,但相對于劉賢妃的畏畏縮縮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軟弱,劉賢妃是出身奴婢的畏縮,如意卻是寄人籬下的見機行事,因為這不是如意的本性,隻是她曆經世事後的圓滑。
直到現在李治再次冊封如意賢妃失敗,如意的本性也就顯露了,這既是她對皇帝的忠誠,也是對自己男人的維護,雖然她和李治對彼此的認知有些畸形,李治對如意是從她身上看到了娘親長孫皇後的果敢,聰穎,如意從李治身上看到的是娘親楊氏沒有生出的弟弟,一個戀母,一個弟控,一拍即合,所以朝臣欺負李治,李治就會向如意訴苦,這是從他登基之後,如意還在感業寺就開始的事,如意面對李治被欺負,脫口而出的就是朝臣“欺人太甚”。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如意真的也想做賢妃了,男人想當大官,女人又何嘗不想做大妃,雖然如意有李治的獨寵,但二品的昭儀和一品的賢妃還是不一樣的,所以如意從心底也是想做賢妃的,李治冊封失敗也是如意夢想落空,這又怎麼不會生氣,所以這個女人剛烈、強硬的性格就顯露出來,說句“欺人太甚”也是在為自己鳴不平。
還有就是朝臣可以有三朝元老,這就是受人尊敬的宿老,人們就會贊頌他,自己的确侍奉了兩位皇帝,也的确名份不正,但自己在先帝時隻是一位不受寵的才人,侍奉先帝十二年也是在後宮恪盡職守,從來不是陰謀權私為禍之人,即使是自己從感業寺再回宮也是被逼無奈之下沒有選擇的選擇,結果朝臣就說自己魅惑皇帝,惑亂後宮,這不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嗎?再說了先帝玄武門之變後殺了隐太子李建成上下,隐太子的女人們也有沒入先帝後宮做妃的,高祖皇帝駕崩後也有薛婕妤侍奉在太宗皇帝身旁,(薛婕妤就是李治的養母),這些人朝臣不敢管,結果到了李治手裡自己就幾次三番被責難?這是覺得李治好欺負?還有就是褚遂良在自己女兒安思定公主被害後上自己的門指着自己說自己不對,自己女兒被加害了,自己還不對,這口氣如意如何能忍?
更别說如意現在的敵人還有加害安思定公主的某後黑手皇後,憑借自己二品昭儀的身份怎麼會是皇後和蕭淑妃等人的對手,所以這個一品賢妃的位置實際上對如意很重要,雖然賢妃還是四大妃之末,但至少品階都是一品。
結合種種原因,這個女人又要拿出自己“鐵棒馴馬”的本性來,李治的軟弱造就了如意的強硬,這也算相輔相成。
現在李治的處境也讓如意看清了眼前的局,朝臣以保護皇帝為名義,以谏言為手段,用一種看不見的籓籬把李治困在了龍椅上,看起來朝臣是披着“為你好”的外皮,實際上就是把李治當成一個傀儡,一步一步把皇帝打扮成他們希望的樣子,并且随着時間的推移,圍在李治身邊的籓籬隻會越來越高,直到李治不能動彈,如意不知道這是不是長孫無忌的本意,但不管長孫無忌的本意是什麼,長孫無忌現在就是在這麼做,所以李治如果不想慢性死亡,就不能束手就擒,隻有使勁折騰才能擺脫纏在身上的籓籬。
可是李治文不成武不就,就算想折騰都折騰不起來,相反還會起反作用,越折騰越會受到籓籬的傷害,纏在身上的籓籬反而越緊,這時候如意想到了自己在弘文館時期的老師,魏征。
魏征曾經對太宗皇帝說過一段話,世家把持了朝堂,所以天下是皇帝的,但朝堂卻是世家的,所以皇帝在朝堂上和世家争權會輸。
天下才是皇帝的,天下是什麼?是百姓,是民心,所以皇帝如果想要在朝堂上赢朝臣就要先赢得天下,赢得民心,這就是太宗皇帝說的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第十三章小女子妙計定紛争魏大人為君安天下》
之前内侍監隻說蘇定方是李靖的學生,卻不知道自己眼前的如意是魏征的學生,是魏征歎息可惜不是一個男孩子的學生。
李治聽如意說的頭頭是道,他也是連連點頭,身邊都是限制他活動的籓籬,這就是李治的切身體會,所以趕緊問如意該怎麼破這個局,怎麼赢得民心?
如意回答:戰争是最能、也是最快幫助皇上赢得民心的辦法,也是眼下皇上唯一能選擇的破局之法,可是有句話如意沒說,戰争也是輸民心最快的方法,這時候李治需要的是信心。
李治瞬時無語,如意明明知道自己早就想打一戰,可是無将可用,這才走到現在這一步,怎麼話題又說道這裡?這不還是死結嗎?
如意明白李治所想,趕緊解釋道:之前是皇上想要打這一戰,現在是皇上必須打這一戰,之前皇上是想用自己的威嚴命令大臣打這一戰,結果證明李治毫無威嚴,現在是皇上為了自己的威嚴必須打這一戰,打赢了就能有威嚴,之前皇上因為朝臣的阻攔沒有辦法打這一戰,所以李治就退縮了,但現在李治是不得不打這一戰,要不懼朝臣阻攔,隻有這樣李治才能赢得一些民心,才能破局,才能扒開纏在自己身上的籓籬。
可是擺在李治眼前的問題是,就算他打定主意想打這一戰,他依舊無将可用,這也是籓籬中最堅固的那一些,也會是反噬最大的那一些,就算李治找到人打這一戰,一旦輸了不是大唐輸不起,首先就是李治輸不起,所以李治不隻是要找到人“幫”自己打這一戰,更是要找到人“幫”自己打赢這一戰。
所以戰打不打已經不是李治的問題,打赢才是,而且是必須赢。
這可比李治一開始的設想更難,就連李治這個門外漢都知道沒有絕對赢的戰争,經過蘇定方最近一段時間的教導,李治也算半個沙場人,知道未慮勝先慮敗的道理,結果如意告訴他必須打,必須赢,李治真想問問如意怎麼赢。
還有一個就是打哪的問題?要不要想找一個軟柿子捏?小勝一場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