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有一些疑惑,他并沒有告訴身邊這五百精騎自己想做什麼,隻是說有秘密行動,萬一自己預判失誤怎麼辦?也就沒有說明自己是要突襲突厥援軍,所以這個人緊張什麼?
蘇定方笑着道:“守約告訴你們我要做什麼了?”守約:裴行儉的字。
骁将搖搖頭道:“副将大人什麼都沒有說。”
蘇定方疑惑道:“所以你知道我們這是在幹什麼?”
骁将猶豫一下點點頭道:“末将是有一些猜測。”
蘇定方有些好奇,他不覺得這裡有人能猜出他的想法,畢竟太過大膽:“是什麼?”
隻見骁将不經意的看了看左右,然後靠近蘇定方低聲道:“末将猜測将軍是想夜襲突厥援軍大營。”
蘇定方有些驚奇的看着骁将,他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見識,這還真是意外之事,好奇的問道:“你是怎麼猜到的?”
骁将道:“将軍,末将自年少從軍已經在西域執橫刀十九載,對于西域的地域地形地勢多有了解,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裡,再結合今天大營傳過來的突厥援軍到來的消息,所以末将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蘇定方才知道眼前這個人看着年紀不大,卻已經是在西域從軍十九載的老将,能做出這些判斷依靠的是自己的經驗,當然還有腦子。
蘇定方笑着道:“你怕死嗎?知道我想做什麼你不覺得這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嗎?”
骁将立馬回複道:“将軍,末将是大唐安西軍,怕死不做安西軍,死則死矣,可以馬革裹屍,不可以做懦夫。”
蘇定方頓時起了愛才之心,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骁将一愣:“末将郭孝慎。”
蘇定方道:“是何方人士?”
郭孝慎道:“末将并州人士。”
蘇定方道:“家中幾口人?父母貴庚?”
郭孝慎道:“末将父母已經去世多年,末将也并未婚娶,所以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蘇定方奇怪的看着郭孝慎,俗話說三十而立,郭孝慎現在雖然年歲不大,但肯定有三十多歲,怎麼還是孤家寡人呢?再者郭孝慎從軍十九載,又是大唐最強悍的安西軍,軍功必然不在少數,不會娶不起老婆。
面對蘇定方的疑惑,郭孝慎低聲道:“末将自小就是孤兒,得幸被一戶人家收養,對于她們的恩情末将無以為報,所以選擇從軍報答她們。”
蘇定方看着郭孝慎笑着道:“你喜歡她家的女兒?”
郭孝慎道:“我配不上她。”
說到這裡郭孝慎就想起了那個大雪天給自己送饅頭的小姑娘,是的,自己配不上她,自己隻是個孤兒。
蘇定方沒想到這位“老将”還是個自卑的人,所以郭孝慎緊張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遺憾,遺憾自己不能再報答她。
可是誰又沒有遺憾呢?蘇定方胸有大志卻還是碌碌無為一生,這算不算遺憾?死不可怕,但要死而無憾,所以蘇定方告訴郭孝慎道:“如果不想遺憾,那就努力活着回去,明白了嗎?”
郭孝慎點頭。
随着天色漸暗蘇定方擡頭看向了天光,他在等,程知節也看向了天光,他也在等,裴行儉也是在看向天光,他是在急,王文度看向了天光,他也在急。
忽的,蘇定方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眼睛看向了一個方向。
郭孝慎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馬上俯身趴在了地上,用耳朵貼在觸摸着大地的手邊。
二人幾乎同時喃喃道:“來了。”
然後就是轟隆隆的聲音好像從天邊傳來,就像是疾風暴雨般,随着聲音的靠近就是地動山搖,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像洪水,像山崩,這是兩萬大軍的聲勢。
跟随蘇定方的五百精騎雖然看不到谷外的情形,但他們自己就是精銳騎兵,看着不斷震動的腳下,也該知道自己是在等什麼了。
這兩萬人的聲勢就算是在幾裡之外的程知節等人也感知到,因為兩萬人行進間揚起的灰塵就像一道土牆一樣橫亘在那裡。
那裡也是蘇定方埋伏的地方。
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要來了,終于來了,蘇定方會成事嗎?
此時的蘇定方早就心無雜念,裴行儉和程知節能懷疑他能不能成事,蘇定方自己卻不行,現在他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境地,他隻等突厥人放松警惕他就殺一個天翻地覆。
突厥人兩萬大軍停留在這裡的時候也的确如蘇定方所料,他們來的路上就已經得到了唐軍已經合兵一處的消息,所以他們并沒有多少戒備心,再加上長途奔襲的人困馬乏,甚至是突厥人本就懶散的軍事管理制度,沒有突厥人會相信唐軍會吃了豹子膽來攻擊自己。
還有一點就是這兩萬的突厥人雖然都是出自鼠尼施部,鼠尼施卻也是由幾個部落聯合而成,所以在得到駐營的命令之後也是各自以部落為規矩聚集在一起,這一切的一切讓突厥援軍的營盤看起來沒有什麼規矩,反而更像是一盤散沙,這些破綻都落在了還在觀察的蘇定方眼裡。
直到蘇定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俗話說打蛇打七寸,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蘇定方知道僅憑自己五百人是不可能在兩萬大軍中掀起什麼波瀾的,除非直搗黃龍,讓突厥人群龍無首,這樣突厥人哪怕再骁勇也會自亂陣腳,再加上天色已暗,突厥人摸不清情況,在位置變故面前就會不攻自破,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随着蘇定方一聲令下,五百安西軍精騎整齊跨上戰馬,抽出橫刀,在月亮躲進烏雲的那一刻,借着夜色掩護,像水銀瀉地般沖向還在準備生火做飯的突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