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尹知開完劇本會,把大綱分給聯合編劇讓她們寫副線,自己先下了班。
她的工作室開在三環内的某商住兩用樓中,從公司出來坐電梯下兩樓就是她家。不過她今晚收工後并不着急回去,而是要去赴某個人的約。
公司入口的展示牆上陳列着她和團隊拿過的大大小小的獎項,這些獎杯證書花裡胡哨,看起來唬人,但其中最有分量、或者該說是唯一真正有分量的,隻有她十年前拿過的那座金X獎最佳編劇的獎杯。
那是所有編劇夢想的巅峰,卻是她從業的起點,也是她編劇生涯下坡路的開始。
表面上看,那是她的一塊金字招牌,但實際上對她來說,那是她的不堪回首。
如果當時站得沒有那麼高,就不會襯托出她如今有多麼平庸。
程尹知每次從這座獎杯前走過都是步履匆匆目不斜視,或者像現在這樣低着頭假裝玩手機。
【到了嗎?】
【在樓下,給你帶了炸雞】
程尹知一出大樓,就看見正對面的綠化帶旁停着一輛美到令人失語的白色超跑。
主駕的車門像蝶翼一樣展開,等着她上車。
程尹知駕輕就熟地上車系好安全帶,側頭看向坐在副駕的冰山美人。
“去哪兒?遲總。”
遲妍還穿着剛剛參加晚宴的正裝,她疲憊地深陷進座椅裡,這個沒形的坐姿使她身上剪裁得體的西裝有些變形,深V的戗駁領邊下的墨綠襯衫扣子被解開大半,從柔軟的絲質面料下隐約可見黑色蕾絲内衣包裹着的美好胴體。
矜貴端莊,亦風情撩人。
遲妍一睜開眼,便對上程尹知快流到她碳纖維座椅上的口水。
程尹知被抓了個現行,掩飾道:“炸、炸雞好香,我餓了。”
“……還以為你都饑不擇食了,”遲妍答了她方才的問話,道,“随便去哪,你選吧。”
程尹知對她的話中話心照不宣。她們兩人的關系,在遲妍看來應該是情敵,能對情敵的身體産生绮念,就真的是叫饑渴久了什麼都吃。
遲妍帶來的炸雞飄出濃重的蒜香味,和她的高級香水混在一起,産生了難聞的化學反應。
程尹知覺得她需要吹吹風。
“去海邊吧。”
遲妍害怕開車,日常出門都有司機接送,不高興的時候就讓司機把跑車開出來,讓朋友帶她兜風。
程尹知把跑車開啟賽道模式,尾翼升起,聲浪轟鳴,整輛車瞬間加速到百公裡,像一枚銀色的子彈般射了出去。
當然上路後還是老老實實開的四十碼。
程尹知不是一個狂野的人,往前好幾年也是穿着森系裙子留着齊劉海披肩長發的文藝少女,年齡越過三十歲的線後,人愈發的返樸歸真,衣服發型全都不講究了,如今從外表上看起來,就是一個平凡的老實人。
如果說遲妍這種女人像美酒,時間在她身上積澱出成熟優雅知性的香醇,那麼程尹知就像白開水,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平淡寡味。
程尹知把車停在公路邊,就近從護欄翻到石灘上,跑了幾步回頭一看,遲妍才慢悠悠地從入口的台階上走下來。
長得漂亮的人在風裡走動時就是一幅畫。
程尹知伸出兩隻手,食指和拇指相對拼成一個矩形,架在眼前當做取景器,視角跟随着遲妍移動。
遲妍轉過頭,幅度非常小地白了她一眼:“讓旁人看了還以為你喜歡我呢。”
她對程尹知最感到無語的一點就是,這個人總是毫不掩飾對她外表的喜愛,說是癡迷也不為過。
“确實喜歡啊,”程尹知說,“你就是我的終極幻想。”
“幻想什麼?幻想變成我的樣子和我的女朋友相親相愛嗎?”遲妍問。
程尹知無趣地把手放下:“你這話說的,還能不能做朋友了。”
“好,不說了。”遲妍席地而坐,從西裝口袋裡摸出香煙和打火機,點燃叼在嘴裡。
程尹知緊挨在她身邊坐下吃炸雞。海很黑,風很冷,石灘坐得硌屁股,大晚上能在這裡待下去的人,多半是有心事。
“謝謝你還記得我喜歡吃的炸雞口味。”程尹知說。
遲妍吐了口煙,說:“不客氣。”
程尹知接着說:“但是炸雞要在看電影的時候配着可樂才好吃。”
遲妍指尖夾着煙,轉過頭來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程尹知問:“你會在趙金澤吃飯的時候當着她的面抽煙嗎?”
遲妍夾着煙的手頓在半空,“你今天什麼意思?”
程尹知按着她的手往她嫣紅的唇邊送:“你抽吧抽吧,我不介意,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過,你要有什麼煩心事是不是該跟我說說,不然我這炸雞也吃得沒滋沒味兒的,來這一趟真的體現不出任何意義。”
遲妍思考半晌,把煙摁在碎石上掐滅了。
“對不起。”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