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聽到那句“仙尊懷安”,少年沒忍住笑出聲,看向坐在紅木桌旁的白發藍眸的美人仙尊,道,“師尊,這說書人還挺有些本事的,竟道出了我與你的關系,你說他是猜的?還是聽到了什麼小道消息啊?”
“無所謂,我不在乎将你與我的關系布告天下,倒是昭兒你,若非我留了一分神識在你體内,能查到你的蹤迹,你是不是又要偷跑成功了?你可記得你還有傷在身?”
此人正是仙尊懷安,他三千銀絲以白帛束起,出塵清冷,一絲微風吹過,漾起那藍眸湖水漣漪。此刻,他正滿臉不高興地盯着江昭,語氣也有些冷。
江昭心虛地摸摸鼻子,暗戳戳地試圖轉移話題,“師尊,這一路你是不是有些餓了,我去叫小二上幾個菜吧。”
“江白皓!”懷安瞪他。
江昭擠出個笑,知道這次當真是敷衍不過去了,就放軟了語氣,“師尊,我知道錯了嘛。”
“哼!時不時就要偷溜下山,你師尊我有那麼無趣嗎?”仙尊懷安氣不過,他就這麼一個徒弟,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敢想,果然還是要跟着徒弟放心些。
江昭額前系着一滴紅玉,他雙手合住仙尊的手,帶着些撒嬌意味,“怎麼會?師尊最好了。”
“但是啊,師尊,你太受歡迎了,”江昭話鋒一轉,“你看你每次下山,人間便掀起一股狂熱潮,堵得那路哪走的了啊。”
懷安撇開頭,癟癟嘴,“我不管,這次我就要跟着你。”
江昭沒忍住笑,他這師尊雖有尊者之名,然心性猶如頑童,當年因一塊桂花糕結緣,也算是無二了。
落霞馬聲咴咴,仙人三千銀發回眸,于市街遇逍遙恣意少年,相視而笑,真可謂緣之一字,不可言說。
——“仙人可要嘗嘗這桂花糕?雖說手藝不精,但自以為也算這十四州第一糕點。”
少年伸出手,笑問。
好生狂妄!晚風輕拂,仙人展顔一笑,玉環碰撞,清脆悅耳,一時竟不知何年,亦不知在何處。
思及此,一如往日,懷安腰間佩玉,起身時珩铛佩環,“而且,我還不知道昭兒你,住在落霞峰這麼多年,你尚且有時還會迷路,下了山,要麼就是找不到東西南北到處問人,要麼就是跟着松長風他們到處亂跑。”
見師尊指出他路癡屬性,江昭摸着後腦勺嘿嘿一笑。
“你還笑?”懷安食指輕輕彈了下江昭的額頭,有些無奈,“都這麼大的人了,回家的路還經常找不到,還仙君呢,五歲的孩童都比你識路強。”
江昭拿出芥子袋裡的桂花糕,喂了懷安一口,手撫上額頭的紅玉,笑道,“這不是還有師尊嗎?有了這玉指路,以後就不愁了。”
“你啊……”懷安拿着桂花糕,無奈笑着搖頭。
扇門推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你這家夥,竟流落到了落月城,讓我們好找!若讓你家那位知道了,怕又是一頓責怪!”
女子落花而來,金邊鳳凰花紋,紅裙曳地,她纖細的玉手輕撣去袖口的塵土,含笑而立。
酒樓一片嘩然,紛紛仰頭歡雀。
“天啊!是百草仙君!”
。
“竟真的是她!能看到這位仙君,真是三生有幸啊!”
“這位出來了,那長風仙君和江昭仙君是不是……”
話音未落,一長身玉立的青年背手踏上了樓梯,他身着暗青繡黑金蟒錦袍,如山一般沉穩,一眼望去,便知其心偏喜靜。
“長風!百草!”江昭欣喜極了,正準備奔出去時,卻被滿臉寫着不高興的懷安一把揪住了領子。
糟糕,懷安仙尊怎麼來了?那我剛剛的話豈不是……
紀百草輕拍了下嘴,又沖江昭偷偷眨了下眼睛:你家師尊不會怪我吧?
江昭笑了笑,沖她比了個手勢:沒事兒,懷安不會在意的。
松長風上來也是一愣,兩人忙進屋,關了門,又設下消音陣,便朝懷安行禮:“仙尊。”
懷安仙尊素來不愛擺架子,拎着不安分撲騰的徒弟坐了下來,然後鬧脾氣似的說了句:“每次都要行這些煩瑣的禮數,要我說,如果真不好意思,就多勸勸昭兒陪我多好。”
松長風、紀百草和江昭幾人對望相視,都忍不住笑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懷安也沒繃住臉,杵着腦袋側望着三人,無奈輕歎一聲笑道,“你們這些小搗蛋的,天天就隻知道竄着腦袋往外跑。”
“仙尊,這話也就您能說了,放眼仙域,我們三個哪一個不是盛名在外的仙君,幾近比肩魔域的三王了。”
紀百草落落大方,一身鳳凰紅裙曳地,足立方寸之間草籽發芽,生機盎然。
松長風也開口道,“仙尊無需擔憂,我們這仙君的名号還是擔得起的。”
懷安銀發順着桌沿滑落,仿若月色傾落,他一雙藍眸盈着笑意,從三人身上拂過,嗓音一時如同冷泉動聽,隻道,“‘枯骨化鳳蝶,長風卷山岡,夜嘯劍鳴琉璃心,仰問蒼穹将奈何’,不錯,世人有些話當真不錯。”
“是吧,師尊,是不是很好?”乖乖坐着的江昭探出頭來,得意笑問。
懷安伸了伸腰,依舊哼地一聲,“要是你能少跑下山幾趟就更好了。”
不消一會兒,屋内幾人放聲大笑,隻道是少年意氣,劍落生花長風起,願安飲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