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場營帳群此刻靜悄悄的,營帳外除巡察侍衛并無一人。
衣衫單薄的舞妓跑動的身影其實被不少人看見了,随後忽然增多的侍衛更讓久浸官場的高官們本能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所有人都死死留在自己的營帳裡瞪着眼,不敢探頭也不敢入睡。
東南方向崔家軍少将軍崔金的營帳,此刻亦是靜悄悄的。
崔貴妃攥着心口錦衣坐于高座之上,眼底血紅一片。
“此一路早已沒有退路,汜兒今日若是敗了,将軍夫人覺得他們會放過我們?”
“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
“嫂嫂!”
崔貴妃幾步下座,死死抓着眼前身懷六甲的貴婦人的右手,身子軟得像是貴在地上一般,“汜兒也是你看着長大的,你真的要看着她去死嗎?”
崔金嫡母、崔家軍大将軍的發妻謝氏此時被崔貴妃抓着手,放也不是扶也不是,深深歎了口氣。
奪嫡一事有多兇險她自然知道利害,大将軍府和蕭汜更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一方可以獨自苟活。若真到萬不得已,“勤王救駕”亦非不可。
但她實在不願意看着家族冒險去走那一步,尤其此刻她還懷着即将出世的孩子。
“貴妃娘娘。”謝氏終究還是将崔貴妃扶了起來,扶着她的胳膊溫聲細語道:“你先冷靜些,現在還不确定這件事是不是有詐,康王殿下若真謀逆,我們如何不知?”
崔貴妃深深看了她一眼,偏頭看向一旁的崔金。
謝氏一愣,瞳孔震動的同時猛地看向自己的兒子。
崔金對上他母親質問的目光,頭死死垂着,恨不得埋到地裡,“來之前王爺說過,陛下病入膏肓,時日不多,此次春獵,若得到機會,不如…趁機勸陛下立下禅位诏書。”
“你父親——”
“父親也知道,但隻命我帶了一小支軍隊混在各家侍衛裡進來,本隻是想必要時助王爺一臂之力。”
“莫說隻有幾人,今日便是所有崔家軍都來了,難道會是鎮國軍和皇城司的對手?”謝氏皺眉看向崔貴妃,這點崔貴妃自然也知道。
若造反真有那麼大把握,他們何必與皇後僵持到現在。蕭汜便是想造反,也不過是趁機控制住皇帝要挾他寫下遺旨。
“到底是親生兒子,更何況還有我們在。”謝氏抓着崔貴妃的手,又勸了一句。
崔貴妃到底是漸漸冷靜了下來,仁侑帝的性格她了解,哪怕知道蕭汜不安分也不至于走到親手弑子那一步——他在乎後世名聲大過一切,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他這個“心善”了一輩子的仁賢聖君,又怎麼會為了皇位權鬥殺人。
再者說他們這些百年世家如今團結一緻,仁侑帝不得不顧慮三分。
“嫂嫂,你說我該怎麼做?”
見崔貴妃終于恢複了理智,謝氏松了口氣,扶着肚子踱步幾個來回,當即下了決斷,“阿金,你把那個舞妓帶來,我要再盤問她一番。”
“我立刻去,母親。”崔金又向崔貴妃和她母親行了個禮,匆匆朝帳外走去。
剛出帳門就看見一襲單衣守在門口的新婚妻子,目光不由柔和了幾分,“怎麼穿這麼少?”
小謝氏搖了搖頭,鼻頭和眼眶都被風吹的紅紅的,白皙軟嫩的小手卻死死攥着崔金的長袍。
崔金解下長袍披在她的身上,輕輕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替我照顧好母親。”
小謝氏咬唇含淚看着崔金,伸手也抓不住他翩遷的衣角,終于忍不住喊道:“夫君,安全回來。”
崔金腳步一頓,回眸朝她笑了笑,便再次毅然決然地往前跑去。
帶着哭腔的嬌軟聲音傳入帳内,讓兩個見多世事悲歡的女子皆是一默。不一會兒,哭成淚人的小謝氏就走了進來,走到兩人身前乖巧的行禮問安。
“起來吧,先扶你母親過去坐。”崔貴妃說。
謝氏臨近臨盆,确實無法久站。由兒媳扶着坐下後,又安撫地拍了拍她冰涼的小手。
“嫂嫂是懷疑那個舞妓?她暗地裡跟了汜兒很久,又知道我和汜兒的暗号,應當沒那個膽子。”
若不是身份下賤,蕭汜便是收她做個妾室崔貴妃也不會阻攔。但哪怕隻是被養在外面,那舞妓能得到的已經遠勝她的賤命了。
謝氏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便是陛下的禦林軍,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從我崔氏暗衛和王府侍衛手裡帶走王爺,也沒有那麼容易。”
“貴妃娘娘,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良久,謝氏緩緩說道。
自己這個嫂嫂,雖自小養在深閨後宅,不懂兵法不通武藝,隻粗略讀過幾本詩賦女德,但膽大心細,沉着冷靜,崔貴妃心底裡很服她。
此時一聽她的分析,便也覺得那舞妓身上有幾分蹊跷,一陣後怕的同時心底又有幾分迷茫,“嫂嫂,我們就這麼等着嗎?”
“有時候沒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