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垂眸看着她,狹間透來的光暈映在他眼下暈出一抹淡淡的暗影。
蕭颦有些懊惱地擡起頭去,見他笑得一面狡黠卻是也跟着沒了脾氣。
“你别鬧。”
她輕推了下他的胸口說。
李璟未動,甚至更加大膽地欺身上前,雙手撐着對面土壁将二人之間的距離僅縮在了一指之間。
“殿下還未給奴婢答複呢。”
他皺眉道,瞧着蕭颦的目光深邃。
蕭颦淺笑出聲,白日裡的光暈透過雲層照耀在她那白皙如瓷的面上更添了幾分光彩,淺淺紅暈自臉頰一路爬上眉梢,鳳眸含情,朱唇明豔。
“你想要什麼答複?”
她故意問道,伸手上前一把圈住了他的窄腰。
手上得力道使得李璟不由得再上前了兩步,唇額相貼,他垂着眉眼,她昂着羽睫。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甯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①”
他歎道,說得是前言不搭後語,蕭颦皺眉白了他一眼,而後伸手将他推遠了一些道:
“那你就不怕花枝葉下藏着毒針?”
“不怕。”
李璟答得不容置疑,大掌覆上,輕輕磨砂着她的面頰,眉眼如絲。
“奴婢情願為殿下而死。”
他說得鄭重,握起她的手弓身下去,在那狹小閉塞的空隙之間虔誠而溫柔地吻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蕭颦被他這一舉動驚了半晌,木怔怔地垂眸看着他,蕭颦動了動手指反握住他,語氣鄭重地說:
“别道這些有得沒的,我們都不會有事的,誰都不會。”
李璟笑了笑,唇角彎起的弧度在那光暈的陰影之下好看至極。
蕭颦擡眸看着他,卻見他捏着自己的手輕輕地放在了胸口上說:
“奴婢現在的這條命是殿下給的,殿下想怎麼辦都......”
“你又說得什麼昏話!”
蕭颦輕吼了他一聲道,面含愠色,雙眉緊鎖。
李璟沒再接話,隻是握着她的手又始終垂着頭,微弓着的脊背似乎自他如宮之後便再沒直起來過了。
蕭颦自是明白他如今有何心思,可也沒有那個意思去刻意提起來,再動手掀一次他的傷疤,隻是任由他沉默了須臾便兀自調轉了話頭道:
“我之前的話還沒說完呢,咱們二人在此處還是得避着些,雖說如今我與司禮監關系有所緩和,但又不是跟你,他們敢用你我無非是看在沒有背景又不放心地想叫咱們兩相制衡,倘若發覺你我二人嫌隙已解,保不齊會出什麼禍事。”
“是,奴婢聽憑殿下差遣。”
他颔首說,言罷便回神瞧了四處,待見無人之時才自一側悄然退了出去,隻留了蕭颦一人仍停在那狹間昂着下巴,任由那日光肆意地傾灑在面上。
這般晴好的日光,待過了今日,怕是也沒幾回了吧。
......
三日後,敦州大營一如舊故,瓦剌部族果然送上了降書,願交還俞州,自請為屬國,永世供奉上朝大國。
文書送達之時正值邢松天于校場練兵,乍聞來報自是喜不自勝,趕忙随副官返回大營,奮筆疾書奏報上聽,又一路快馬送回上京。
待接到回信之時已是年關将近,彼時邊境已飄起薄雪,隻是那城中内外皆是一片喜悅之氣,酒歌高起,無一不沉寂在那大勝地歡愉之中,唯有那一隅狹間似是被人遺忘了般,冷冷清清。
“殿下,大帥與瓦剌巫汗定了明日辰時于城外交首,屆時還請殿下出面。”
一名副官來報道。
蕭颦坐在床邊捧着本兵書,眼皮都沒擡一下地回了句說:
“知道了,回去複命吧。”
副官颔首稱是,退身下去走得幹脆,連頭都沒再回一下。
窗外歡聲時而透過窗棂滲透而來,砸在牆壁上,回蕩在屋中。
蕭颦聽得心煩不已,起身賭氣似得一把摔上窗戶,又将那小室拉回了寂靜之中,默聲歎息時,她好似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之聲煩躁不已。
年關已近,不知上天是否稍又所感,那原本覆天蓋地的雪竟始終沒有下得起來,僅飄得零星幾片落于泥土,無疾而終。
沉沉歎息之聲回蕩在小屋中,蕭颦胡亂将那怎麼也看不進去的兵書扔去一旁,起手不住按着那突突直跳的額角。
一個多月過去了,那原本最是沉不住氣的瓦剌此次竟真的跟誠心要投降一般,丁點動靜都無有。
可越是如此,她心中便越是不安,如此善罷甘休必不是他們的作風,否則就不可能如那爛瘡一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進尺。
她又歎了一聲,索性直接躺平在了床上,看那頭頂那木頭支架神色渙散。
如今她與邢松天交惡,身為監軍卻遠在天邊,不像李璟那般曾與這些将士并肩作戰,又沒有領了帥印的邢松天那般威名遠揚,還身為一介女子更是與此地格格不入,即便有那奪回敦州,解困檀州之功又如何?照樣是被架空,照樣有那滿腔不甘。
想到此,她索性起身吹熄了燈燭在那昏暗之中和衣而卧,強迫着閉上雙眼,沉寂在那一隅安靜之中。
弦月高挂,幽雲飄過時又輪轉了光陰。
可想而知的無眠之夜,屋裡的蕭颦就這般閉着眼生躺了一個晚上,而那一窗之隔的城外卻是杯盞交疊,硬生生地鬧了一個晚上。
直至第二日于城外相見之時,一衆将領的身上還若有似無地飄着陣陣酒氣。
“殿下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