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名滿潮海,飛花千裡的翁水,現在卻隻是個荒蕪潦倒的廢棄景點。
隻能從成片枯死的高聳樹木中窺出些許曾經的痕迹。
“小兒,站住!”
石階上,一個衣服上滿是破洞補丁的老頭掃帚一橫,攔住洮箐四人的路。
他手中破舊竹條紮起的灑掃工具将雜亂的塵土高高帶向空中,更把此處的寥落又凸顯幾分。
“你們上山來,想幹什麼?”
老頭明明幹瘦,卻聲如洪鐘地威脅道:“如果不想死,就快滾下山去!”
“我們上山來,是尋個朋友。”
“老人家,你知道胡葉子家在何處嗎?”
洮箐并未因為老者的态度發怒,她饒有趣味地湊到老人跟前詢問着。
而老者被她的突然靠近吓得一哆嗦,頗有些驚弓之鳥的意味。
裝兇而已。
不過兩句話,洮箐就摸透了老者的底細。
一個不會任何法術的清貧老頭,居然為白狐一族守着山門。
這翁水山,當真是沒人了嗎?
“什麼狐葉子,沒聽說過。”老頭梗着脖子否認。
“這裡不過一座空山而已,年輕人,可别學着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到處跑。”
“趁着天色還早,速速回家去。”
或許是看洮箐并不将自己的話當回事,又繼續往山上前進。老頭急了,連連用掃帚驅趕着四人:“快回去,快回去!”
可老頭上了年紀始終手腳遲鈍,稍微沒站穩,差點順着台階一路滾到山下。
即便眼疾手快的蔣澤昀扶住了他,洮箐依舊聽見“咔嚓”一聲,那是腳踝錯位的聲音。
“老人家,你還好嗎?”蔣澤昀關切地問道。
“哎呦喂!痛死了——”
“你們必須對我負責,把我送回家!”
喘着粗氣的老頭一把揮開蔣澤昀的手,順勢坐在地上,不依不饒地嚷嚷着。
“你這人怎麼那麼不講理?”
“你自己摔的,怎麼還賴上我們了?”陸知瑜也有樣學樣,吵嚷起來。
“我看你身上妖氣重得很,難道非要我把你捆了?”
“你捆啊,光天化日,我就不信你還能把老頭子我怎麼樣!”
老頭脖子一橫,更是把屁股牢牢粘在青石台階上。
幾句拉扯間,天邊的日頭漸斜。
“算了,走吧。”
洮箐妥協地歎氣,山林間晚上寒意襲人,總不能将這一見面就訛人的老頭扔在半山腰等死。
她身旁的蔣澤昀從善如流地蹲下将人背起,折返下山。
山腳處便是老人的家,簡易的籬笆圍起幾畝薄田和雞舍。
那低矮的房屋遠遠望去,貧瘠得不像是人的居所。
“慢點兒,慢點兒——”
“不要吓到我的雞——”
喋喋不休的老人家對自己的家徒四壁毫不在意,隻心疼地望着随着洮箐的靠近而魂飛魄散的家禽:“那是我要給娘娘的雞,别被你們吓出個好歹!”
“什麼娘娘?”洮箐問道。
老頭卻仿佛意識到說漏嘴一般捂住了嘴巴,隻剩一雙眼睛四下打轉。
“不讓你們上山,是為了你們好。”
“山上有吃人的惡妖,上去了,就下不來了。”
等到蔣澤昀把老頭放在門口藤條編織的椅子上,老頭終于又慢悠悠地開口,露出他的真實意圖:“既然都到山腳了,就回家去吧,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老頭不知從哪掏出一把破洞的蒲扇,看似神情惬意地搖晃起來。
可眼神卻沒片刻放松,大有一副洮箐若是還要上山就同她糾纏到底的架勢。
這老者的話語實在太過矛盾。
一會兒神神叨叨地恐吓四人,說山上殺人不眨眼的妖魔,爪子上的指甲比人的腦袋還長。
一會兒說漏嘴喊的“娘娘”,聲聲呼喚又仿佛是最虔誠的信徒,語氣裡的敬慕藏也藏不住。
眼見這喋喋不休的老人家終于安靜下來,洮箐隻好點頭假裝應下。
但她轉身就單手掐訣使了個障眼法,騙過嘟嘟囔囔的老頭。
在路過雞飛狗跳的雞舍時,還順手治好他的腳。
四人繼續朝着山頂進發,不知走了多久,終于望見了一簇綠意——
那是開遍了山頭的繡球花叢。
大朵大朵或藍或黃的繡球花在繁茂的綠葉下若隐若現,和荒蕪破敗的山腳形成了鮮明對比。
山頂的狐狸廟沒有圍牆,就這麼靜靜矗立在繡球花的正中央。
雖然叫廟,它卻像一座高高的寶塔。
精美複雜的木構塔樓一層層交疊着往上,形态輕巧而優美。
而塔的最頂端,雕刻着一個憨态可掬的狐狸頭。
一陣微風拂過,無數花瓣跟着風在空中舞動。
它們糾纏着落日的絲絲餘晖,在寶塔複雜而纖細的鬥拱上投射出暖黃色的光。
“真漂亮……”
洮箐接住随風而來的花瓣,聽到身側的陸知瑜發出喃喃的感歎。
隻一片繡球花便那麼美,若是像傳聞中那般千裡飛花,這翁水山該是怎樣的景象?
“哈哈,哈哈……”
蓦地,一陣小孩的笑聲打破了這片寂靜。
咯咯的笑聲由遠及近,在空無人煙的靜谧山頂回蕩,讓人無端感到一絲詭異。
連雞皮疙瘩都忍不住豎起來。
突然!
一個像炮彈似的小家夥突然和洮箐撞了個滿懷。
那是個長着耳朵的男孩,身後跟着一串花色各異的小狐狸。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狐狸們像開火車似地一隻接一隻,差點一起撲進洮箐懷裡。
男孩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在洮箐手裡蹭了兩下,一隻豎着,一隻茫然地耷拉下來。
下一秒,便神情驚恐地大喊:“奶奶!阿姐!有人闖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