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抱着孩子走在大街之上。
孩子頭上戴着一個老鼠面具,這是剛才路過小攤挑的。
為此,夜昙又和他吵了一小架。
原因無他,離光夜昙喜歡吃牛肉,便強烈推薦了牛頭面具。
“不行羊頭也行嘛!”夜昙追着孩子推銷自己的審美。
結果這個臭孩子居然非要挑個一點都不可愛的老鼠面具。
相當于她花錢買了個醜東西。
真是氣死她了!
夜昙忍了又忍,好容易忍住将懷裡小孩扔出去的沖動。
正好,一個書攤吸引了她的目光。
“招财你自己看會兒書”,夜昙放下小孩,“我買點書。”
“喔。”小孩一臉乖巧。
他也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
“那你别走遠哦。”夜昙的心情多雲轉晴,滿意摸了摸孩子的頭,“待會給你買糖葫蘆吃。”
“嗯!”是很明顯的音調上揚。
不得不說,就像話本裡寫得那樣,獸界還是有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
之前自己來的時候,根本沒時間也沒機會嘗試。
這次剛剛好。
而且,這剛好也是一個機會。
……說不定那個人也會在呢?
想到此處,孩子垂在袖中的手動了幾下,捏了個簡單的訣。
夜昙在書攤挑了會書。
“姑娘在找書?”老闆非常有眼色地湊上來搭話。
“是啊!”
她是在找玄商君和天妃的愛情故事。
這話本子她原來就有,但是放在合歡宮了。
現在,她還想再看看其中的細節。
“老闆,你這有沒有那個那個”,夜昙用手指了指擺出來的一摞書,“那個玄商君相關的話本子。”
“這肯定得有啊!姑娘稍等!”不一會兒,老闆就哐哐拿出幾本,有精裝版,也有手抄版,五花八門。
“好,這些都打包~”夜昙小手一揚,揚出了揮金如土的氣勢。
“得嘞~”老闆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走了招财!”夜昙拿着包好的書,轉頭找小孩。
人影都沒一個。
“招财?”夜昙繞了書肆一圈,也沒發現人。
“姑娘,你那孩子剛才朝那個方向走了。”正當夜昙盯着一堆書發呆時,店裡的一位女客有情提醒道。
“謝謝啊!”夜昙如獲至寶得薅住女客人,追問道,“姐姐您還記得他走多久了嗎?”
“沒多久,約莫就是你找書那會兒走的。”
“謝謝啊!”夜昙一個箭步沖出書肆。
留下老闆在後面追着喊叫。
“姑娘你的書啊!”
“先放你那,一會兒我就來拿!”空氣中傳來了有些缥缈的女聲。
顯然人已經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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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長街的另一端,涼亭中,一張實木桌子上趴着一個小孩。
桌邊還有一個白幡,上寫“拆字算命”四字。
蔔算者身穿黑紫色的圓領袍服,看穿戴就像是賺得很多的樣子。
他一邊搖晃着手裡的簽筒,一邊漫不經心道:“她沒說什麼嗎?”
“沒有。你怎麼又穿這套?”
“……她人呢?”蔔者不答反問,“她怎麼沒有和你在一起?”
他出現在這裡,主要是為了見她。
“你……心情不好?”孩子皺起臉,摸了摸竹制的簽筒,又看了看蔔者手上的簽。
“怎麼了?很差嗎?”
“……你還信這個?”蔔者有些不耐地看向街口。
他可沒心情在這裡玩什麼小孩過家家。
“……我就問問……你幹嘛……”
小孩剛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冷不防被人揪住了領子。
“你怎麼跑這來了!”夜昙有些氣急敗壞,一把拉過孩子。
她花了快小半個時辰才找到人,能不火大嘛!
“呵……”他要等的人終于來了。
“離光夜昙,你看這個!”
“你拿的什麼?”
夜昙低下頭,發現小孩手裡拿着個竹筒。
他居然在算卦?!
“你不是不信這個嗎?”
“我想玩嘛!”
“……”夜昙無語凝噎。
這人還真是連心智都變成小孩子了。
“行了,玩也玩過了,回去吃糖葫蘆了。”
夜昙試圖哄人。
“姑娘,我這兒,解卦算卦都不貴。”算命人瞅準時機開口。
他可不能眼睜睜地看機會溜走。
“……”夜昙這才擡起頭,仿佛才剛看到這紫衣人似的。
他看上去很是神秘,一副神神秘秘。
“多少錢?”
“……一錢。”蔔者報出了一個自覺良心的價格。
“搶錢呢你!”夜昙一把抱起孩子。
“招财我們走!”
“十個銅闆!”
“……那……”夜昙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孩,後者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就抽一個玩玩好了。”
夜昙抱着孩子坐下來,又從荷包裡拿了銅錢,“吧唧”一下拍在桌上。
“先說好了哦,不準我可是不會給錢的!”
“小姐盡管放心。”蔔者拿手作摸胡須狀。
虛着摸了一會兒,又看見對面夜昙那一臉便秘的表情,他才發現,自己今日根本就沒有變胡須出來。
“咳咳……”紫衣蔔者咳嗽幾聲,以掩飾自己的失誤,随後又做無事發生的厚顔狀,“小姐想算些什麼?”
“本姑娘……”夜昙眼珠咕噜噜一轉,“想讓你算算這孩子的未來。”
她故意将話說得很模糊。
如此,準與不準,一下便知。
“這有何難!”蔔者猛拍了一下桌子。
“你幹嘛啊!”夜昙驚得一哆嗦,忍不住嗔怪起來,“一驚一乍的,你想吓死我啊!”
“咳咳,對不住,姑娘請。”正中下懷,他倒是有些忘形了。
“你會被吓死嗎?”夜昙懷裡的小孩翻了個白眼,“我看你不吓死别人就不錯了。”
“說什麼呢你!”夜昙忍不住賞了孩子一個爆栗。
“唔……”孩子猝不及防,隻能用手捂住額頭,“你這個壞女人,我要去告訴青葵!”他隻能徒勞地重複着控訴。
正在二人鬥嘴之際,“啪嗒”一聲,一根簽文掉出來。
“讓我看看!”夜昙毫不客氣,一把将簽從蔔者手中奪過去。
隻見上面寫着——
不宜問事不宜行,九日常憂十日驚。
一段榮華成大夢,翻來覆去總無情。
這……
夜昙忍不住皺起眉。
這什麼意思?
是說招财變不回沒有情了嗎?
不會吧?!
“寫了什麼啊?”小孩探頭探腦,想起來看簽,人卻被夜昙一把摁住。
“給我看看啊!”
“就~不!”夜昙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調戲口吻。
她趁機将簽扔在了算命師的桌上。
“這樣下去,這孩子會死。”
紫衣蔔師看了看簽文,語氣和神情都變得十分凝重。
“若要想這孩子平安無事……”
“不需要!”夜昙斷然否認。
她就知道是這一套,肯定得撺掇他們問他買東西消災。
指不定那竹筒裡還有多少晦氣話呢!
這孩子可是玄商君,怎麼會這麼容易死!
再說了,他要是真的有危險,讓天後把他帶到天上去,也就是了。
“姑娘啊,你可真的别小看這血光之災啊!”紫衣人還在勸說。
“哎呀少廢話!”
夜昙一點都不相信這些,但她沒忘記順手捂上懷裡孩子的耳朵。
“你幹嘛啊!”小孩扭動着身體開始抗議,“幹嘛捂我耳朵?!”
“你算得不準,卦金沒了。”
夜昙松開了手,撿完十枚銅闆,便抱起小孩,準備走了。
“你真的不想知道将他變回原樣的方法?”
紫衣人話音剛落,夜昙的腳步便頓住了。
這事兒,算命師這個外人……
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若不是真的有本事,那就是真的有本事。
騙人的本事。
夜昙臉上浮現起耐人尋味的表情,不再急着走了。
“那……且詳細說說這化解之法吧。”
“這化解之法麼,當然是有的。”紫衣人當然是打定主意要做成這樁……生意咯。
“如果真的能成功的話……”夜昙自然察覺不到他的心思,興奮地朝人搓了搓手指,“你放心,這個不是問題。”
擺完手勢,她又将自己的手蓋回孩子耳畔。
“那就多謝小姐慷慨了”,紫衣人點頭緻意,“不過姑娘,你真的想救他?”
“當然!”夜昙點點頭,“不然本姑娘幹嘛要浪費這時間同你廢話啊?”
其實,前世的故事約束不了她。
她一點也不想為上輩子的事情負責。
上輩子欠的債她自可不還,不過……這輩子的要怎麼辦?
現在他這幅樣子……
她總歸有那麼一點點……責任。
離光夜昙摸了摸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殘片。
她總歸還是要找沒有情問個清楚的!
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
嗯,就是這樣的!
“你們在說什麼啊?”小孩仰起腦袋,看向夜昙。
“招财乖,别亂動。”夜昙向着他做口型。
“姑娘,方才在下也說了,這卦兇險萬分”,紫衣人拿起放在桌上的簽文,“關于這化解之法呢,我隻能說……舍身舍命,方能如願。”
“……什麼意思啊?”夜昙略有動搖。
聽起來相當危險的樣子。
面對夜昙的疑問,紫衣人先是神秘一笑,複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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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光夜昙!”懷裡小孩拼命地扯夜昙衣服,“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全程,他隻能看到蔔者的嘴巴一開一合的。
現在,她又隻顧着想事情,不理自己了。
夜昙并沒有回答孩子的疑問。
準确說來,她是沒有心情。
算命人的言語還在她耳畔回響。
“姑娘,你願意為他舍身嗎?”
“那就去昆侖吧。”
“去昆侖就會有辦法能讓他恢複原狀嗎?”
“究竟是生是死……不能保證。”
“那大師啊”,夜昙滿腹疑問,“昆侖到底在哪裡?”
“等我到了昆侖,又要找誰?”
……結果那人到最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算完卦以後,夜昙隻是抱着小孩回到書店,又買了一堆撰寫異域殊方傳聞的筆記。
本來,夜昙盤算着,不如多逛幾家書店,多打聽點關于昆侖的情報。
可身邊這孩子卻一直嚷着要吃點心。
可她根本沒心情給他買糖葫蘆。
結果可想而知,孩子又開始哇哇亂叫,引得街上行人紛紛側目。
沒奈何,夜昙隻能強行将人秃噜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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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青葵一進門,便見孩子坐在床上,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她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又看向夜昙,“昙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青葵姐姐!”孩子非常有眼色地跑過去拉住她的手。
“離光夜昙都不讓我玩!”他當然知道這裡誰才是能制住夜昙的人,旋即開始告狀,“她就知道買自己喜歡的書,明明答應了給我買糖葫蘆卻說話不算話!”
“而且還不讓我聽算命先生解的卦!”
“但她自己卻聽得很起勁!”
他又不喜歡書,沒吃到想吃的,還沒玩到想玩的,一點都不開心!
而且,還錯過了想聽的,下面該怎麼辦?
隻有天知道了。
“昙兒,你不是最不相信蔔卦的嗎?”聽完孩子的控訴,青葵有些驚訝地看向夜昙。
“怎麼說呢,我感覺這次這個……還是有點本事的……”夜昙含糊道,“要不是帶着這個小鬼,我還能多問些東西!”說着,夜昙怒瞪站在一旁的小孩。
“你!”小孩感受到兩道不怎麼友好的目光,又不知如何有效還擊,臉都憋紅了。
“那……要不我帶他去玩?”青葵覺得他這慘兮兮的表情實在是有些可憐,有些母愛爆發,試探着問道。
“好啊好啊!”夜昙巴不得早點擺脫這個拖油瓶。
剛才那個算命師的話,她想一個人好好研究研究。
“那,小神君,和青葵姐姐一起去吃好吃的點心好嗎?”
“……是甜的嗎?”聞言,小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有些猶豫。
“當然。姐姐做糖葫蘆給你吃,還有山楂餅、鮮花餅、玉蘭餅、青團……”
青葵就是青葵。
當年她就能輕輕松松地哄好暴躁的辣目。
現在自然也手到擒來。
“那我們快走吧!”孩子是完全等不及了。
“那昙兒,神君……”
“姐姐,我晚上要潛心向學,就不過去招财……我是說神君房裡了,你讓他自己睡一晚吧?”
今夜她不打算提供哄睡服務了。
“可以是可以,可是昙兒,你為何要……”潛心向學啊?
青葵有些莫名。
“我是想從古書裡看看,有沒有能讓他恢複的方法。”
“我知道了,那昙兒你可别太晚了。”她就知道,昙兒是嘴硬心軟,對玄商君的事情,不可能真的和嘴上說的那般撂了挑子。
她一向如此,興頭上來了,就不管不顧。
“好~”
目送着一大一小出門後,夜昙“啪”地關上了房門。
她深吸一口氣,将桌上的包袱皮抖了個幹淨,随後開始在那些半新不舊的書堆裡翻翻揀揀。
—————————
那個紫衣人說昆侖山有各種失傳了的神藥。
神藥……
傳聞中,始皇為求長生不老,便派方士徐福出海求訪仙人。
結果呢?
當然是沒有結果了。
……
先不說“神藥”這種玄之又玄的玩意兒了。
要找到昆侖——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畢竟那可是傳說中的神仙居所。
和話本裡的,還有青葵口中的都不一樣。
是的,自從沒有情不管不顧,吧唧一下變成小孩以後,這些天,夜昙嘴上雖然說着上輩子都和她沒關系,但一直沒忘記纏着青葵打聽天上的事情。
夜昙又翻開一本書。
隻見其上載——昆侖,勢極高峻,多雪峰、冰川。
這不廢話嗎?
下一本。
夜昙有點嫌棄地翻開了一本有點泛黃的話本。
在神話傳說中,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的道場——玉虛宮就坐落在昆侖,故昆侖的别名為“玉京山”,又因此山位列西北乾位之上,故而又名“天柱”。
夜昙看着看着,毫不意外的,就睡過去了。
等她再次從書海卷山中擡頭的時候,口水已經淌濕了半頁紙。
“咦?什麼嘛,天還沒亮嘛……”那就還得繼續挑燈夜戰。
夜昙撓撓臉頰上的紅印子,打了個哈欠,不以為意地打開下一本書。
昆侖山上有瑤池、阆苑、增城、縣圃等仙境。
總歸是在西北的一處神秘山脈吧……
合上了最後一本話本,夜昙也沒有搞明白昆侖的具體位置。
準确來說,每一本書上,這山都有一個不同的位置。
一無所獲的離光夜昙将手中的書抛向腦後。
她托着腮,又歎了口氣。
“哎……”本來嘛,好歹自己上輩子還算是個天妃?那刷個臉,靠着以往的人脈興許還能打聽一下這個昆侖大概在哪兒。
可如今,她一不能上天,就算真的上了,真的打聽了,他們會不會放她一個人去找呢?
從這些書來看……
昆侖有奇人、奇物、奇方是肯定的,但有危險也是肯定的。
據紫衣人所說,那是連神族和沉淵族都不能輕易染指的所在。
而且,那算命的還神神叨叨地說自己這趟旅行會走得很艱難。
哼!
她還偏就不信這個邪了!
她要去!
不過,要是和青葵,還有嘲風他們商量……
他們估計肯定不會放自己走的。
事得她自己去做。
不能牽連别人。
不管怎樣,先出發吧?
大不了她就一邊打聽,一邊趕路好了。
心中有了計較,第二日,夜昙用了一個白天的功夫,便打包好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