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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十方六塵·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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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情難卻也要卻。

烏玳也不能把他們綁濁心殿,再三辭行後,二人便回了宮。

玄商君推開朝露殿的門,已是夜裡。

殿中出奇的安靜。

确如夜昙所說那般——根本無人發現他二人已失蹤好些天了。

夜昙随手把背上的小包袱往桌邊一扔,發出“哐”的一聲響。

玄商君微微挑眉。

包袱裡全是從沉淵淘回來的寶貝,所以她一路上都抱得緊緊的。

夜昙搓了搓手,開始擺她的寶貝們。

她展開一卷烏玳的畫像,正尋摸自己到底應該将它挂在哪裡。

夜昙看看殿中,又看看手上,難得猶豫。

“啧啧……”

見過真人以後,她的眼光顯著增高。

“這都不像的嘛!”

“……”一旁的玄商君很是無語。

像不像有那麼重要嗎?反正沉淵惡煞一個個都長得不怎麼能入目。

“欸,小玄子,你會不會畫?”夜昙小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轉過,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家唯一侍從身上。

大戶人家的公子不都懂些琴棋書畫的嘛~

“我……”少典有琴猶豫片刻,不太願意幫她實現這個願望。

“……我畫得不好。”他一點不想畫什麼沉淵惡煞,就找了個理由搪塞。

“……要不你就先畫畫?”

“不好也沒關系的嘛!”

她才不信他畫不好。

“我不畫。”眼見夜昙不肯罷休,玄商君便放棄找借口了。

“哼!”就知道都是騙她的!

夜昙看了眼人,随後又别過腦袋。

“哼!”

“……你怎麼了?”小丫頭又開始哼哼唧唧的,不解風情如玄商君多少也能察覺到異樣。

“你生氣了?”

“哼!”不然呢?

“……那我之後給你畫。”玄商君隻能安慰自己,這都是為了恢複法力不得已的妥協。

“哼!”

“……你可是還在生我的氣?”

見人點頭,玄商君更迷茫了。

“為何?”他不都已經答應幫她畫了嘛?

“自己想去吧!”某公主的嘴依舊撅得老高。

“……”

嗯……要說反省,玄商君可是專業的。

“莫不是因為我勸你回宮?”

“哼!”

見人不搭理自己,他隻能繼續猜。

“莫非是……沉淵的那個婢女?”好像就是從那天以後,她就有些奇怪。

聞言,夜昙的腦袋又轉了回來。

“……小玄子,你老實說,是不是看不起沉淵人啊?”

所以才不肯幫她畫,也不肯為那婢女說說話什麼的。

雖然,那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也來不及說什麼,可是……

他也太冷漠了!

“公主,你為何要替沉淵人打抱不平呢?”玄商君不答反問。

“就因為你是沉淵未來的儲妃?”

“才不是這樣呢!不是……你們憑什麼看不起沉淵啊?”她就是看不慣!

“沉淵人也是爹生娘養的啊!再說了,你自己不都入宮了?”夜昙有些莫名其妙。

“要是有人敢看不起你,我也會替你打抱不平的!”她最讨厭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

“……”玄商君一時無語,随後他試圖解釋。

“公主,這不是看不起看得起的問題。”

“自古以來,沉淵人禍亂四界不止。史書記載,上古的數次神魔大戰,皆是由魔族挑起。”

“哪本書裡這麼寫的?”夜昙有些驚訝。

她看的版本明明就寫了都是神族挑釁的啊!

“哪本書都是這麼寫的。”雖沒看過幾本人族之書,但玄商君依舊相當自信。

“你等着!”

————————

“沉淵中人,性多頑劣,刻薄寡恩,但那都是有原因的!”

“不擇手段,方可求存。”

“這并非不擇手段的理由。”玄商君皺眉。

“亦非其萬餘年來興風作浪的借口。”

“可那神魔大戰都是萬年前的事情了,憑什麼說現在的沉淵族和他們的後代啊?那會兒他們還沒出生呢!”

“……這……”玄商君默然。

沉淵中或有無辜者,他倒也不能否認。

可他們也并未對厲王的所作所為有任何異議。

而沉默……也是一種态度。

“而且,神魔大戰以後,他們的生存環境真的很惡劣呀!”

夜昙又開始搖頭晃腦地朗讀手上的《沉淵全域之風俗寶典》。

“内有獸,狀如馬,名曰駒……其名曰……其狀如白馬,鋸牙……有素獸焉,狀如馬,其名曰???嗯……有青獸焉,狀如虎,名曰羅羅……”

好多字她都不會念啊!

隻能跳過。

“……”一國公主,竟是半個文盲,這簡直是慘不忍睹啊!

不行,自己還是得盡快教她念書。

“厲王炎方,一統沉淵……”夜昙倒是對少典有琴的内心戲渾然不覺,越念越興奮。

聽到這裡,玄商君終于忍不住打斷她。

“你還喜歡他?”

她到底什麼眼光啊?!

玄商君隻覺得,這小姑娘小小年紀,眼光簡直差得可怕。

“我就喜歡!哼!”夜昙的心裡雖然略有動搖,但嘴上依舊硬氣得很。

“成為像厲王那樣強,不對,比厲王還強的人,一直都是我的夢想!”

“……”

少典有琴看了夜昙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破壞孩子的“夢想”。

“公主,其實炎方……他長得比你挂的這幅畫還要醜上許多。”雖然自己并沒有親眼見過厲王。但他們神族也有相關的圖鑒。

比起夜昙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典藏版圖畫,他當然更相信神族的版本。

而且……那典藏版就很一言難盡了。

“厲王……也沒有書上寫的那麼強。”

“雖然他是醜了點”,夜昙不開心了,“但我不許你說他弱!”

她放下手中的書,托着腮開始生悶氣。

這就好。

玄商君松了口氣,很欣慰。

醜果然是有目共睹的,她還不算無藥可救。

少典有琴看了看夜昙的臉色,試探着開口。

“……公主,那你不打算嫁給厲王了吧?”

夜昙公主當衆放話要嫁厲王這話實在太過震撼,玄商君心裡陰影面積巨大。

“人家那是開玩笑的!”夜昙嘟嘴,将桌上的書往外推了推。

“他都多少歲了!”

常言道,晨鐘暮鼓各時辰,老夫少妻怎配婚。

“你當我是我姐姐啊?!”

提起青葵,夜昙又忍不住狂翻了好幾個白眼。

“說到底,神族也一樣沒好到哪裡去!”

說着說着,她便拍案而起。

“禍害青春年華的女子,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那玄商君也不知害臊!”

“……”怎麼又扯到他身上了?!

“可……他……”少典有琴忍不住開始為己挽尊。

“好歹比厲王、烏玳都要年輕……有為啊”,他自是知曉,千歲對人族而言并非年輕,隻能臨時改口。

“而且神族是四族之首,天帝也許了你姐姐天妃之位……”尋常理由對這公主是沒有用的,她喜歡強的,有錢的,有地位的。

“也是啊,比起什麼什麼真心相許,那還是天妃之位和财寶實在點!”夜昙點點頭,一臉真誠。

“……夜昙,不可胡說!”這說的都是什麼勢利話!

雖然他們神仙修煉都要斷情絕愛,但凡人的情愛也不能一概全否吧?

“怎能對真心棄如敝履?”若是他人,自己可能就會直接勸對方修仙。

可這小公主,自己得先把她腦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矯正了。

“我才不相信真心,男人是不能相信的!”

開玩笑……在宮裡,随便拉一個女人出來都知道,絕對不能相信男人。

不光是男人。

這皇宮之中,以她父皇為首,沒幾個人值得相信的。

“我也是男人啊!”

少典有琴指了指自己。

“公主可信我?”

“啊?”夜昙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人身上逡巡一圈,“你……我自然信!”

聞言,玄商君面上不顯,心情倒是有如雲開。

隻是,沒等少典有琴開心一會兒,夜昙的下句話就讓他的心情如墜九天。

“你又不算男人!”

宦官中還是有值得相信的人,因為這個制度就是為此發明出來的。

宦官沒有人可以依賴,就隻能依賴自己的主子。

想到這裡,夜昙站起來,順手拍了拍玄商君的肩膀。

“不過,本公主不會歧視任何人的!”

她自己就深受其害。

“你就是本公主的心腹。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放心放心~”

“……”天天聽這話真的是老紮心了!

“多謝公主。”為了留下來,他不能反駁,還得道謝。

這段日子,玄商君真切感受到了何為“人情冷暖”。

“其實啊……你麼……”夜昙像隻紫色蝴蝶一般,又繞着玄商君轉了兩圈,根本停不下來。

“要是你不是内侍,考慮讓你做我姐姐的驸馬……倒也不是不行。”

她才不管對方身份如何,至少長得還是不賴的,還能文能武。

連烏玳都是他手下敗将!

“……公主,我的年齡也很大。”

自古以來,年輕人其實都有些喜歡裝深沉,玄商君也不例外。

若不是夜昙總拿年齡來諷刺他,他根本不覺得一千多歲有什麼問題。

不如說,他覺得如三真那般幾萬歲的,聽起來才更有威儀。

“有多大啊?”

“嗯……打個比方的話,厲王大概能當你爺爺,那我就是能當你父親的年紀。”其實他沒那麼老,也對當離光氏的驸馬沒有興趣,不過是想要争取到一點作為大人的威嚴,這樣日後才好當她先生。

“呸,誰把你當父親!”夜昙的重點顯然不太對。

自己有他離光旸一個難道還不夠啊!

她可沒有自虐的興趣。

“公主難道忘記了在沉淵的稱呼嗎?”玄商君擺起架子,清了清嗓子。

“咳……長兄如父,所以公主你……”她得聽他教誨!

“少來了你!”夜昙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這可是在宮裡!”

她才是主子好嘛!

“說起來你沒忘了答應我的事情吧?”

“什麼事?”夜昙的思緒跳得太快,玄商君都有些跟不上。

“什麼‘什麼’?就是要幫我變強的事情啊!”夜昙撲上去搖他手臂。

以她的身高,去拍他肩膀還有些吃力。

“忘啦!?”一個兩個的,果然都沒信用!

“咳咳……”鬧也鬧夠了,是該做點子正事了!

“那……你換件衣服,去院子裡站好。”

“這就開始啦?”夜昙早将畫沉淵衆王的事抛在腦後,興奮地打開衣櫥準備換裝,“馬上來馬上來~”

————————

朝露殿院子。

月色正好。

“先紮馬步。”這是所有功夫的第一步。

“哼!”

夜昙不情不願地蹲下來。沒錯,她想的……當然是能一步成神。

夜昙随便地舉起了雙臂。

“紮好了。下一步是什麼?”

“不準動!”他們神仙都得在地上起飛。

海裡則要配合其他功法。

故而腳上的工夫一定要穩。

“……”

半柱香的功夫後。

“能不能别紮馬步了啊?!”夜昙忍不住開始嚎。

“不能。”

“可是!”夜昙偷偷彎腰,揉着自己的膝蓋。

“可是人家腿好疼啊!”

“不準動,站好了!”

“哼!哼!哼!”

夜昙繼續扭動身子,一邊偷看身邊人,一邊又哼哼唧唧的。

俨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賴皮樣子。

她笃定,對方不能拿自己如何。

“好了,别哼哼了,到時候我給你寫一本武功秘籍。”拿之前給紫蕪練過的給她,應該就差不多了吧?

“什麼武功秘籍?”

“……就是能讓你變得和烏玳一樣厲害的。”

“那你可不能反悔啊!”小姑娘頓時開心了。

又馬馬虎虎地擺出一個“你看我有在好好練功”的紮馬步姿勢。

——————————

朝露殿。

夜昙的練武活動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

此時,她正跨在少典有琴腰上。

後者在教她身處弱勢時要怎麼反擊。

“鎖喉?”

“正是,任是再高大的對手,你也可以解決掉他。”

她一直勝不了,就一直和他抱怨身體條件。

他隻能親自示範何為以弱勝強。

“不過,如果你們在一樣的身位。比如都站着,或是坐着。你功法不及人,反會弄巧成拙。”玄商君不忘提醒某位喜歡弄巧的公主。

“那可不一定,我可是很厲害的!”夜昙公主總是盲目樂觀。

“你可别小看我!”

打不過,她還能裝死的嘛~

兵不厭詐~

又是半盞茶的功夫。

“什麼鎖喉嘛!”

“你這根本就沒用啊!”一再被制服的夜昙叫起來。

“再練練就會變好的……”玄商君摸了摸夜昙毛絨絨的腦袋。

他們這個身高差特别适合摸頭鼓勵。

“你别再按我的頭了!”夜昙一點沒有體會到“鼓勵”的意思。

“我都要長不高了!”

她鼓起雙頰,感覺自己距離擁有一雙修長美腿的願望又遠了一點。

“每餐都有給你拿肉的”,玄商君上下打量了夜昙一會兒,語氣裡帶上些認真與笃定,“平日裡我也讓你勤加練功。這還長不高的話……應該是你自己的問題。”

不是她偷懶,就是本來矮。

“!!!”夜昙瞪大了眼睛。

他這算不算是公然諷刺她父皇啊?

“打又打不過你,還長不高!既然練功沒用,那我不要練了,我也再不要看見你個毒舌太監!”

夜昙跺了多腳,就想走人。

“……”玄商君很是無奈,他一把将氣呼呼的小姑娘截住,“練功是有用的,能幫助你長高。”

“不信!”夜昙公主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那我坐下來,你從背後試試看我剛才教你的那招‘鎖喉’。”

其實,以人族标準而言,她還是進步神速的。

……是了,自己應該要讓她成功一下。有了信心,她應當能堅持了吧?

“那……本公主就勉為其難,再試一次好了!”

夜昙公主摩拳擦掌。

對占便宜的事情,她向來樂此不疲。

“……輕點!”

就算是神,被人箍住脖子,也是一樣的被動。

“對不起哈哈~”夜昙見這招确實有效,也開心起來。

玄商君摸了摸自己酸澀的脖子。

為了實現鼓勵式教育,他也是犧牲良多。

“休息一會兒,接下來練習躺位。”

“好~”

夜昙答應得相當爽快。

她邊說邊低下頭,從袖子裡偷偷摸出一盒自青葵那順來的胭脂,打算一會兒等人輸了,就在他臉上畫烏龜。

可想而知,結果當然是——失敗。

“是你自己說可以用一切手段的哇啊啊啊——”

玄商君無視了夜昙的不停掙紮,将她整個人抱起來,走向桌邊。

這小姑娘頭頂才到自己胸口,居然還妄想偷襲自己。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她多少奇淫巧技,也是不可能翻天的。

然而,夜昙公主是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

是夜,玄商君才剛進朝露殿,就發現沒有人。

“公主?”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往房梁上看。

沒人。

“……”少典有琴沉吟片刻,開始向朝露殿的櫃子走去。

夜昙正抱着腳,躲在櫃子裡,準備繼續出其不意。

這個她很拿手。

以往應對刺客時,也是如此。

櫃子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夜昙手中飛出的一枚暗器就被擋住。

“啊!”夜昙頗為失望。

“怎麼這樣啊!”

虧她還在櫃子裡悶了這麼久。

居然連一招都過不了嗎?

“……”

玄商君看了看手中的自制飛镖,又看了看櫃子裡的人。

他張了張嘴,想教育孩子——打架還是應該光明正大為上。

眼見頭發亂糟糟的小公主一臉憋屈模樣,臉上還有汗珠,想是悶的。

少典有琴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出來吃飯。”

“噢。”聽到要吃飯,夜昙手腳并用地爬出櫃子。

玄商君下意識要去扶人。

還沒等他扶上呢,夜昙的髒手就一把揪住了他衣服。

“快快快,讓本公主看看都有什麼菜!”

“……”

“你看我幹嘛?”

“……洗一下手再去吃飯。”少典有琴看着自己的袖子,皺起好看的眉。

好容易才忍住把她手撇開的沖動。

“……”

夜昙順着人的視線看了看,隻見少典有琴袖子上還留着自己的兩個手印。

這櫃子她平時根本懶得打掃。

“噢,嘿嘿。”

“你幹嘛闆着臉啊?你放心,我會好好練的,笑一下嘛~”

夜昙轉了轉眼珠,想拿手戳人嘴角。

“你先洗手!”玄商君的潔癖終是發作。

他迅速閃過某公主伸向自己的小黑爪。

“……哼!”

夜昙看到人的表情,就不開心了。

那表情她太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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