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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宴當日。
“你确定?”
“快點!”
“哎呀你笑什麼啊!快點幫我插上啊!”
時間不夠了!她可不想錯過姐姐的儀式!
夜昙打算先看一遍,再複刻。
而且還得等姐姐空下來。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覺得很好笑。
“公主,你這是……”
“好看嗎?”
“你哪裡來的錢買這麼多啊?”看這成色,可不便宜。
“姐姐送我的~”夜昙小幅度搖搖頭。
如今,她腦袋上都戴滿了金色花朵,可不敢動作太大。
……想也知道是青葵公主為了迎合她喜好送的。
她現在就跟個泛光的金色花瓶似的!
“……這個,好像不是戴在前面的。”玄商君伸手,幫人理了理發鬓。
紫色的眼影,配上一頭金色昙花。
妖冶和華貴,完全是兩種不同氣質。
卻又奇妙地統一于一身。
“為何隻畫一邊的眉毛?這樣成何體統?”
“管它呢!好看不就行了!”
“……”少典有琴拿過妝台上眉筆,幫她添上了一筆。
又點上鮮紅面靥。
夜昙摸摸胸口。
“怎麼了?”
“感覺……”
“胸口這邊……有點緊。”
也是啊,舊衣服嘛。
聞言,神君有些尴尬。
他眼神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最終隻能往下垂。
裙子是有些短了。
“這……不是……”是他送她的頭飾。
“怎麼戴在腿上?”
“我用來當防身的暗器~”
“這個簪子挺趁手,還是紫的,很配我衣服的!”
“拿來。”
“幹嘛?”
就這麼一根簪子能做什麼呀!
“不是要當暗器?幫你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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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你說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啊?”
“他說要再想想,可到現在都沒答複我!不應該啊……”
她對自己還是很有自信的!
慢慢在一旁默默吃瓜。
太好了!
她家少主有望了!
“本公主這,這,這,沉魚落雁的,難道還不夠配他?”
慢慢癟癟嘴。
“昙昙,你就沒想過,也許他更喜歡你姐姐那款美人呢?”
你愛我,我不愛你的事情,這些年,她在獸界也已經見過好多了。
“而且,我覺得,女孩子最好不要把所有的本性都暴露在心上人面前!”簡單來說,要矜持!
“……倒也不是沒這可能”,隻聽了半截話的夜昙摸摸下巴,有了主意。
她的主意就是扮成青葵的樣子。
“青葵公主你!”玄商君大大地吃了一驚。
自己那個端莊的未婚妻一反常态地撲上來,他怎麼能不震驚!!!
“哎呀,是我啦!”
“……你!”玄商君驚愕之餘,也大大松了口氣。
真是的,能不能别再這樣吓人了!
“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夜昙用起青葵的樣子、名号并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顯露出原本的樣貌,以為能用與生俱來的樣貌來獲得他人的愛……
她并沒有男人的這種狂妄自大。
“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的意思是……”
“什麼?”
“這不是差不多也要嫁去沉淵了嘛……我就想啊,要不就用青葵的樣子,說不定沉淵人也會喜歡呢?”夜昙意有所指,“都怪某人……不肯帶人家走……”
她先前也直接問過他——覺得自己容貌怎麼樣,他雖然承認自己漂亮,但依舊不為所動。
“……”
“你覺得我這樣如何?會不會比原來更美一點?”
“速速變回來!”
“不!”她好容易求慢慢幫她施的法術。
“我還要再……”夜昙跑到鏡子邊,想再欣賞欣賞自家姐姐的美貌。
一旁的玄商君背過手去,悄悄念咒。
“怎麼會這樣!”她開始捂臉大叫。
“慢慢這個沒用的!居然騙我說法術能夠頂一天……怎麼才這麼會功夫!”
“公主,你這樣就很美了。”
他想,若是她真的覺得容貌不如青葵,沒了信心……
那可不好。
“你知道什麼呀!”夜昙心情很是不美,“啪”地将鏡子按在桌上,轉頭瞪人,“哼!”
她的青葵一日體驗卡呀!
“我……”玄商君斟酌着開口,“也算見過不少美人。”
“哦?”夜昙嘟起嘴,語氣開始不善。
“……切!”
“公主,看到你的臉,我覺得……”
“怎麼!”
“好像不應該是這樣的……”
“什麼樣?我哪樣了?”
“什麼叫應該?”
原來他是真的不滿意!
“本公主都長成這樣了,你還有哪裡不滿意啊?”
單看她的臉,會覺得……應當是個溫婉的小姑娘才對。
自己一開始就是被這臉騙了,覺得夜昙假冒的姐姐看上去有幾分端莊。
其實,他也悄悄冒出過,想要弄哭她的心。
因為他覺得……這臉該是傷春時才最光彩照人。
“可是……”
“我竟又覺得……這樣才是最适合你的。”
活潑、驕橫,就該是個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公主。
不該有哀傷或是憤怒。
“所以呢?”
“美得很出衆。”
言簡意赅,沒有什麼誤會的餘地。
“嘿嘿,算你有眼光!”
“其實,即使你不美,我也會……”
“會如何?”
玄商君不說話了,飛速換了個話題。
“而且你醜的樣子……”他也不是沒看過。
“?”夜昙公主一頭霧水。
“胡說八道!”
“本公主天生麗質,哪有醜的時候!”
她當然不記得在藥王那裡究竟發生過什麼。
“公主,四界生靈,天生喜歡美好事物。”
“我……也不例外。但我覺得,男女之間,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不信!”夜昙的堅定隻持續了一小會兒。
“……那你說該是什麼?”
當是真心吧。
“其實,光是公主的話本,就夠吸引人了。”
“你怎麼知道的!”她的确靠話本賺了不少錢。
“不可能!這是秘密!”
“莫不是你看過?哎,你說清楚嘛……”夜昙追着玄商君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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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的衣服做好了,夜昙試了試,就随便扔在一旁。
反正她也不打算真的嫁。
夜昙眼睛轉了轉,又将玄商君之前送的生辰禮從衣櫃中刨了出來。
玄商君進屋之時,就看到夜昙正在和絲帶較勁。
他轉身就想走。
“等等等等!小玄子!”夜昙連聲呼叫,“快點幫我一下!”
“公主?”玄商君看向夜昙,“……這個不是這麼穿的。”
他沒有丈量,但那是天光绫,可以變得更大、更小,自然不會不合身。
她居然能穿成如今這般五花大綁的樣子……也真是不容易!
“再等等!”等夜昙終于将衣裙整理得當,又叫住了人。
“還有一件事,幫我一下!”
夜昙打開一個盒子,挑出一對耳環。
因為怕疼,她先前并沒有打耳洞,現在,為了出嫁時能戴耳環……
她決定豁出去,疼一下。
玄商君将那一堆工具拿在手裡,又看了眼醫書。
人族的辦法是……先讓耳朵處于低溫,後取兩顆黃豆将耳垂上的肉碾薄。最後,用火燒過的縫衣針穿過耳垂,塞上茶葉梗。
此法一般在寒冬進行,因為低溫能麻痹神經,人不會感覺很痛,耗時也較短,不容易發感染。
“其實,你不一定非要……可以用别的飾品呀!”
“可那是姐姐送我的!”還是和她同款的。
“我要戴!”
玄商君手上握着夜昙遞過來的針,有些為難。
“公主,要不你閉上眼睛?”
“哎呀不用!”她現在不害怕了,“快點快點!”
“公主,你這麼看着我,我怕……手抖。”她閉上眼,才方便他用法術。
原來是關心自己呀~
“那好吧~”說着,夜昙主動将身體貼上去,緊緊抓住人背上的衣服。
雖然嘴上說了不害怕,神君的手捏上夜昙的耳垂時,她還是渾身一個激靈,手也揪緊了,将人衣服捏得皺巴巴的。
“怎麼了?”
“你手好冷呀!”
“對不起”,神君便加了些法術,焐熱了手後,又用法術一下穿過她耳垂。
“好了嗎?”夜昙想摸摸自己耳垂,手卻被神君按下。
“公主,疼不疼?”
“還好。”
“要不要用點麻沸散?”
“不用……”夜昙早就有所打算,“親一下就好了嘛~”
“你怎麼……”就算他們已經互表心意,可也不能……如此親密吧?
“哎呀,親人家一下啦!”
“……”
拗不過人癡纏,玄商君隻得低下頭去,輕輕吻過人耳垂。
夜昙隻覺得,連同自己的脖子都癢兮兮的。
“你這裡……”夜昙指了指自己的嘴。
他的唇上沾了一點點新鮮的血迹。
“這裡?唔……”神君剛想掏帕子,就被夜昙堵住了嘴。
紅塵便于二人唇齒輾轉、紛攘。
親着親着,他整個人又被推倒在床上。
“哎呀,你不對!”
夜昙松了松嘴。
“要這樣親,我教你!”
“……”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夜昙發絲,直到摸到一個硬物。
那是她發辮上的墜子。
……不行!
沉溺于柔軟觸感中的神君此刻終是理智回籠。
他嘗試推推夜昙,可對方完全沒有要停的反應。
最終,他隻能選擇伸手捏住人下巴,“乖乖睡覺。”
夜昙怒哼,轉過身,跟個毛毛蟲一樣鑽進被窩。
扭吧扭吧,直到整個腦袋都埋進去了。
神君笑得直搖頭。
“你笑什麼?!”夜昙怒掀錦被。
“笑你”,玄商君努力忍住笑意,“像個毛毛蟲。”不過,他第一次覺得,原來還有可愛的蟲子。
“什麼蟲!就算是蟲,那人家也是蝴蝶!”
“好好好……蝴蝶蝴蝶!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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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夜昙猛地從床上彈起。
“夜昙!”
正在隔壁屋子看書的神君聽到響動,趕緊過來瞧她情況。
“你怎麼了?”他握住人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人确實沒事,才放下心來,伸手撥開她汗濕的頭發。
“我……”夜昙喘着粗氣,一把拉住少典有琴伸來的手。
“我做了個夢……”
神君在夜昙床沿邊坐下。
“什麼夢?可是魇着了?”他知道,因為時不時的刺殺,她經常會做噩夢。
“我夢到……有一大群人圍着我……是沉淵人,他們好兇啊……”
“他們扒我衣服,要給我烙……一個什麼紋樣……”
“我好怕……”
她怕火。
那種焚燒的感覺,不管是記憶裡的那次,還是夢裡的那次。
她依舊記憶猶新。
“别怕,夜昙”,玄商君攬過人,輕輕拍着她背,“那隻是夢而已。”
“我不答應,他們就圍上來,要……”
夜昙還沉浸于那個夢境中。
兇狠的動作,腥臭的味道……
面容猙獰,牙齒蠟黃,像是一頭頭野獸。
不論她怎麼掙紮,都逃脫不了他們的鉗制。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大概再沒有地方比沉淵更奉行這條原則了。
“我不想被他們碰……”夜昙說着說着,便停住了。
自己當初明明就盤算好了,要嫁給頂雲,再生個兒子的。
原來她還是……不願接受這種事情的。
她的夢想啊!
這會兒可以說是真的宣告破滅了。
“别怕,我不會讓你嫁過去的,公主。”
“可是……”可是她還是害怕啊。
之前她一直覺得,沉淵也沒什麼好怕的,隻要他肯承認自己的心意,大不了一起逃走。
可如今,一想到要兩個人面對沉淵一族的追殺,她多少又有些憂心了。
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不如……就趁其不備?
“我們跑吧?”夜昙想一出是一出,掀開被子就想連夜跑路。
“等等,要跑去哪裡?”神君趕緊抱住人。
這小傻瓜。
“别擔心了,我都會解決的。”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讓他們碰你一下的。”
她不會真的覺得自己能眼睜睜看着她繼續嫁去沉淵吧?
說得可真輕巧!不過……莫名地讓人安心了一些。
“誰是你的女人啊”,夜昙推推人胸,“咱們又沒什麼!”
“可是我們已經……”玄商君覺得很是冤枉。
她怎麼能不認呢!
“哦,親嘴就算了?”
“這還不算嗎?”神君相當驚訝。
他知道夜昙底線低,但沒料到居然如此之低。
“這可不算!”
“那你說什麼才算?”
“我要洞房!”
“……這不行。”
“為何!”
“都還沒成親呢……乖乖睡覺。”
“哼!”說不過就又轉移話題!
“可是人家睡不着啊!”神君才将人摁下,夜昙又迅速從床上坐起來,“人家還是想和你洞房!”都說夜長夢多,萬一呢……她可不想真的被那些沉淵惡鬼占了便宜去。
“那……我帶你散散心?”不待人反對,神君便牽起夜昙的手,“走!”
飲月湖畔,是濃黑的夜色。
“就來這裡散心呀!”夜昙故意在語氣中帶上些嫌棄。
“還以為有什麼好玩的呢……”
“你不喜歡?”他是想帶她來玩玩水,賞賞月,觀觀星,不要把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可這宮中也沒什麼特别有意思的了。
“也不是吧,就是……”
她對飲月湖沒意見,但看見水,偶爾也會想起從前那些糟心事。
“我跟你說啊!那個嬷嬷,真的不是我推的!”
“她也有可能是自殺啊!”
“我知道。”神君牽起夜昙的手。
“不過,反正一有不好的事情,父皇他就會認為那是我做的……”
她都麻木到習慣了。
良人在側,夜昙的消沉也沒持續多久。
“你看那是什麼!”她指着空中那綠瑩瑩的光點大喊,“是螢火蟲!”
“喜歡嗎?”少典有琴看向夜昙。
“嗯!”
看來她是真的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那……我替你捉些來?”
神君也是豁出去了。
“……算了。”
她是想要些亮晶晶的玩意兒,但那些蟲子,壽命都很短的,抓來了,也不過就是死得更快些,何必呢?
“為何?”
“因為……我是想要更亮的!”
神君看看身邊人。
“公主,你看,今夜的星空……”
他還是想她開心些。
夜昙擡頭一看。
“真亮啊!奇怪,剛才不是還什麼都沒有嗎?”黑得能看見螢火蟲。
“許個願吧?”
他有的,她亦都會有。
“嗯!”或許,自己的願望會換一種方式實現……
星辰高懸,就在那無人知曉處,照亮了昙花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