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往事不可追,下官早就進步了。”秦棋弈尴尬撓頭,“您總提年少無知的事兒幹嘛?多沒勁呢。”
歸林的身量本就高挑,踩在台階上時秦棋弈僅僅到他的肩膀處,歸林俯視着秦棋弈,充斥着籠罩的壓迫感。
“我總提?我提什麼了?提過幾次?”歸林刻意咬重了什麼二字,他的臉色陰沉,顯然是極為不悅的,“年少無知,我提起來是沒勁還是沒資格?”
秦棋弈反應過來,他犯了歸林的忌諱,歸林厭煩,甚至是憎惡着别人提起過去。
原因無他,旁人雖然或多或少都有改變,卻再沒有如歸林一般,被攪碎了肺腑打斷了脊梁,再重新塑造成另一種形态的人。
秦棋弈從前曾與歸林共事過,二人年紀相仿又是同期,關系不差。後面歸林出了那岔子,中間便斷了許久的聯系。再往後就是當今的萬歲爺登基,慧眼識珠,一路将他提拔到現在的位置。
秦棋弈猶記得和歸林的初次碰面,他還是第一次出緝命的任務,一行人縱馬追捕了一天一夜,跟着欽犯一個猛子紮進了遮天蔽日的竹海中,欽犯一瞬間便失去了蹤迹。
正當一群半大小子無計可施之時,後排還籍籍無名的歸林背着弓箭,三竄兩竄便順着竹竿爬到了頂端。竹葉碰撞,箭矢連發,歸林穩穩落地,單手扶正大帽,他的帽檐上還有無意落定的竹葉。
歸林志得意滿:“我已射殺欽犯。”
回憶閃過不過是眨眼之間,秦棋弈短暫的出神時,一直定睛注視着歸林,以他的品級,這是失禮的行為。
秦棋弈回神的當下,迅速意識到自己并不該這麼做,他颔首道:“下官失言,說廢話了。”
歸林沒有再追究,他到底是念着舊情的,他對着秦棋弈說:“你沒說錯,我隻是想讓你給我提個醒,我記性不好。那麼早的事情,我早都忘了。”
秦棋弈順杆兒爬,将話題圓了過去:“要麼進書房看呢?外面怪冷的,别凍着您。”
“我沒興趣和你拉家常。”歸林無意進入秦棋弈的書房,他環胸站住,“動作快些,我就不會冷。年輕人們呢?把今日待選的人都叫出來吧。”
秦棋弈對手下打了個手勢,很快便有一列列的少年人走進來,原本挺大的院子,頓時顯得局促。
歸林坐在搬來的椅子上,他恹恹地掃視過陌生的面孔:“瞧着都是生瓜蛋子。”
“在東廠熟的,您也不要啊,對不對?”秦棋弈大剌剌地扶住歸林的椅背,彎腰道:“全是好苗子,您帶回去長兩天,都很好用。”
歸林冷哼:“你篩過麼?”
“怎麼沒篩過,您瞧瞧這個頭、身闆、長相,哪個不過關?”秦棋弈随便指了幾個,“出來,給督公瞧瞧,别被當成繡花枕頭了。”
“我不是挑鴨子,你說這幾樣條件有什麼用?存心給我添堵?用不着你選。”歸林提不起興趣,他用手指沿着額頭中線來回滑動,“王和,你去。”
王和領命,穿梭在隊列之中,他捏捏這個的肩膀,拍拍那個的後背,體格差不多的,王和就會檢查他們的牙齒,差不多符合條件的便出列,站到一邊。
“夠了。”歸林眼看着被挑出來的年輕人已有近三十之數,便叫停了王和,“數目差不多了,先保質,量不必那麼多。”
王和道是,秦棋弈也準備叫被淘汰的錦衣衛預備役人員鳴鑼收兵,該幹嘛去就幹嘛去。
所有未被選中的少年全都乖乖轉身,其中那個站在原地不動的就尤其明顯,就像是水波激蕩,唯有那一點靜止。
少年因個子快速生長而抽條的身形讓他看着頗有些瘦弱,配上長手長腳,活像是鬥狗競速的細犬。
秦棋弈注意到了少年,喝道:“中間那個臭小子,不動彈等發錢呢?快點兒跟着大夥滾!”
“督公!”少年朝前一步,開口道,“為什麼不選我?”
王和嘿一聲:“兔崽子,憑什麼非得選你?而且在督公面前,誰給你的資格可以自稱為我的?沒規矩,還不磕頭求督公原諒?”
少年倒很實誠,撲通跪在地上:“督公,是小的叫錯了,請您責罰。”
少年明顯不認可的模樣,他抿着嘴唇,雖然跪着,脊背卻直直的。他這副作态倒叫歸林想起了高風晚,他難得耐心道:“這次不要你的腦袋,你沒被選中就證明你沒有在西廠的命,你想被選中卻沒被選中,證明你運氣不好,西廠不要。”
“可小的有能力!”少年振振有詞,“您試試,如果不行,您再給小的退回來也行!”
歸林聽着新鮮,勾起唇角:“試試?你想怎麼辦?”
少年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小的聽聞督公是大内第一高手,身手不凡,小的自小童子功,認為自己不算廢物,小的敢打包票,自己的身手絕對是今天來受選所有人中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