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翻倍的金錢助力,店家保證務必會将手镯的制作順序調前,三日内就能做好交付。
歸林又臨時看中了一對芍藥花兒的掐絲琺琅耳墜子,琺琅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兒,招人喜歡的是惟妙惟肖的花瓣兒,左邊的那朵花上還落着一隻蝴蝶。
歸林道結賬時,掌櫃最終給出了一個令王和咋舌的數字,銀票交出去的時候,王和心都在滴血,歸林卻眼都不眨,幹淨爽快地付了賬。
王和才出玉翠軒,便抱怨道:“幹爹,這價格簡直是拿咱們當冤大頭,太也貴了!這是黑店啊,殺人不見血的黑店。”他壓低了調門兒,“要麼咱們想個陷害的法子,将這店封了吧。”
歸林在馬背上坐穩,長長地呼出一團白霧,随着移動而牽引成煙:“你有這本事?”
“兒子怎麼沒這本事,禦馬監這種事幹的還少嗎?”王和輕夾馬腹跟上歸林,他本是心疼錢,才發了這麼句牢騷,可聽歸林的話頭,似乎此間生意另有隐情。王和皺着眉頭道,“幹爹,莫非這店背後的靠山,咱們動不得?”
“先說屋子裡的陳設,桌椅全是黃花梨,先唐的古董擱在地上養魚,就連茶盞和點心盤都烙着前朝官窯的章。”歸林從小過的是富貴生活,眼光毒辣,“再說他們售賣的珠寶細軟,我買的這對兒珍珠簪子所鑲嵌的南珠,同今年合浦進貢的貢珠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的底子深厚。”歸林順了順馬鬃,玉面上顯露出輕蔑,“芍藥花兒的耳墜子技藝精湛,我仔細查看過,所使用的編制技法是宮中銀作局工匠所代代秘傳的。”
“幹爹,兒子不懂,這不是把特殊寫在明面上麼?”王和不解道,“他們展示出來的東西都是犯忌諱的,就不怕被發現,招惹殺身之禍嗎?
“日常用的就是此等品相,珍藏的總不會落于下風。”歸林眯起眼,回首看去,他們走出了一段路程,玉翠軒龍飛鳳舞的招牌已經看不清楚了,溫聲道,“就是要展示出來的,不展示怎麼叫來買賣的人放心?”
“買賣?尚寶監的那條線不是已經被剪斷了嗎?還有手腳不幹淨的敢铤而走險嗎?當真嫌自己的腦袋重了!”王和想起被制作成稻草人的那位,仍驚歎于歸林能将皮膚完整纖薄地剝下來,除了下巴至肚臍上的那一條開口,再沒有一點傷痕,“看過您的手段,還敢這麼幹的,實屬膽大包天。”
歸林不以為然:“東廠的手段不會比我輕松,我的眼光不會常常放在這邊,晚發現一天就多活一天。東廠就不一樣了,找上你的那一刻,如果不幹,對于東廠而言,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可宮裡的物件兒都有定數,瞞不了幾天的。”王和有些糊塗了,“繞了一大圈子,為了掉腦袋的風險,就為了從宮裡倒賣東西出來?這些事若是沒什麼錢财的冒險也就算了,東廠何至于此?”
“誰會嫌錢咬手?他們能拿到與皇家進貢相同等級的玉石珠寶,自有自己的門路。”歸林望着在街道盡頭隐約顯露出來的宮牆,“他們不單單是自己有貨源,還接理寄賣的生意,來路不明的物件兒經過玉翠軒這麼一登記轉手,就變成清白的了。”
馬兒行走起來,王和咂摸着歸林的話,也琢磨出了一點别的意味:“幹爹,他們這不是洗……”他自覺這話不該出口,便将後半截吞回了肚子裡。
“你說的對,早晚是要尋個由頭封了這店的。”歸林略頓了頓,緩聲道,“但不急于一時,日子還長,咱們慢慢來。”
“那是自然。”王和冷不丁想起來高風晚,便撿了些歸林愛聽的話道:“您把這些東西送給高大人,高大人肯定特别高興。”
“我本就想送給她的,我留着這些東西幹嘛?”歸林對高風晚會開心之事半信半疑,道,“她當真會開心?不過是些小玩意兒,若是她,說不定更喜歡書。”
王和斬釘截鐵,說的跟真事兒似的:“幹爹,女人喜歡書和喜歡珠寶不沖突,您的眼光這麼好,先把您用了心的首飾送上去,再送書,她保準開心得親您一口!”
“胡謅些什麼?”歸林白王和一眼,雖繃着表情,心裡卻存了些期待,“我也不求她柔情蜜意,隻要安分些,莫要逞能攪進渾水裡,就比什麼都強。”
歸林在隐約的雀躍中回到了紫禁城,一進宮中,便覺得頭頂被框在了四方中,雲不是雲,天不是天。隻有緊繃繃的擔子壓在肩上,歸林微微垂下頭去,心情頹喪起來,唯有想到高風晚才能愉快一些。
但凡是進宮,無論你是活物還是死物,統統都得查驗。就算是皇帝的禦駕,宮門口的皇家禁軍也要趴下來檢查馬車底下有沒有藏了賊人,這是太祖爺時候就留下的宮規。
歸林品級高,不必下馬,但王和需要下馬驗身,等待的功夫,歸林漫無目的地環視着四周,他又忍不住想到高風晚。
他的胸前揣着珍珠對簪和芍藥花耳墜,輕飄飄的,卻把控着他的心,他已經在腦海中完整地幻想出一幅畫面。高風晚戴着他贈送的首飾,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用欲語還休和若即若離的目光注視着他,輕輕喚他情郎。
歸林的胸膛鼓脹,他想到高風晚逐漸被他所贈送的禮物包裹環繞,吃穿用度,每一樣都同他無法切割時,他就擁有了異樣的滿足感。
不誇張的說,那一瞬間充盈的情緒,讓他舒爽得隐隐顫抖。
“幹爹。”王和将歸林喚回了現實,“那個人,是不是高大人?”
歸林順着王和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間如墜冰窟,正将手中皮酒壺遞給平煜的女子,不是高風晚還能是誰?距離并不近,高風晚又背對着歸林,歸林目眦欲裂,卻隻能看清平煜臉上傻小子一樣的笑容。
“幹爹!”王和眼見着歸林的表情越發扭曲,眼白紅的要滴血,他忙按住歸林的胳膊,“高大人許是有什麼事同小平大人說,咱們先回禦馬監去,我把她叫到禦馬監,您再問她好不好?”
問什麼?問她是不是和平煜搞到了一起?還是問她是不是一直在演戲,或者更丢臉一點,問她怎麼能再也不和别的男人聯系?
歸林耳邊嗡鳴,王和勸導他的話斷斷續續,他的眼中除了高風晚,什麼都沒有了。歸林難以收斂情緒,突然施展輕功,向高風晚的方向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