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什麼都能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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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懷枕側頭看窗外,又下雪了,一片片雪花單薄,可她看的朦胧。
她轉頭看向一旁的黑色狐裘,想起半個時辰前,少年溫柔看她,将自己身上的黑衣脫下,系在她單薄的肩上。
他坦誠的看她,這次不帶一點旖旎。他說:“小姐,天冷了,該多穿一些,你向來是怕冷的。”
等他整理好狐裘,她埋在那溫暖的羽絨中,擡起頭看他,在擁擠的絨毛中,她一雙眼幹淨而懵懂。而他隻是笑笑,語氣溫柔,似在哄她:“好了,出來很久了,小姐先回去吧。”
蘇懷枕蹙了眉,他明明不愛笑的,怎麼那樣陰鸷又冷漠的少年,一直在對她溫柔的笑着。
江南,我真是恨死你了。
她轉過頭,徑直出了門,踏過門檻時,還能聽到銀鈴與裝飾物碰撞的聲音。
在無邊無際的白雪中,在沉寂而單純的顔色中,她一襲紅衣,成了冰雪中唯一亮色。
江南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漸深,等終于再也看不到時,他垂眸,看着手中欲飛的雪白色蝴蝶。
與他一身玄衣相襯,那隻蝶格外顯眼也奪目。
他折腰,将地上的各種小巧精緻的裝飾拾起,甚至是碎成渣的玻璃,也沒有丢棄。
他看着手指上流出的點點血迹,下意識笑了,明明先前的他是不稀罕她的東西的。
才過了多久,竟連她掉落的東西,都成了他心中的珍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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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什麼?”白皖抖落了鬥笠上的雪花,那晶瑩的冰晶還未落地已經化了,她脫了鬥笠,一雙黑瞳好奇的看向她。
她是真的想知道那個人的反應,但蘇懷枕沒有回答她,隻用一雙微醺的眸看向她。她微揚下巴,眼神朦胧,仍像是當年蘇家又嬌又傲的小小姐。
注意到她周邊的酒水,又看到她泛紅的眼角,白皖也看出了她的情況。她抿了抿唇,垂眸看着那個爛醉了的姑娘,“你醉了。”
她卻睜着朦胧的眼看她,一雙瞳幹淨明亮,像是還沒被沾染上污垢,是最純粹的模樣。
她淺笑,是他寵出來的。
少女看向她,低頭喃喃:“你看上去很悲傷,可是……”她低了頭,看着腰間的鈴铛,她遲疑笑笑,“可是,好像還是我更慘一點。”
她低頭說着,更像呢喃,“江南。”
白皖頓頓,片刻才想起白渠在顧國叫做江南,她看向那個把玩着銀鈴,笑的破碎的少女,也不再奚落。
“他說,”少女聲音啞啞的,又很慢,“我出來很久了,讓我先回去吧。”
她眼神空洞,片刻又笑了,愣怔的看着那串銀鈴铛:“可是,我好像沒有家了。”
她已經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了。
江南,你又讓我回到哪裡呢?
看着那個失神的少女,白皖抿了抿唇,她微微皺眉,可到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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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銅鏡中人的模樣,她沉着臉,目光冷淡,但少女的臉部線條柔和,看着并沒有生氣,隻有沉默。她望着那張精緻的臉看了片刻,随後輕聲道:“我不會再去見他了。”
身後正在為她束發的少女愣了愣,半晌,她笑了笑:“這是你的選擇。”
這個他不言而喻,但白皖一時不知道該喜還是該哀。
無論這個與她同齡的少女是否去見他,她似乎也永遠成為不了那個少年的心上人。
她隻能當他的妹妹,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白皖。”鏡中人垂眸看着梳妝台,輕聲叫她。
白皖頓了頓,看向她,目光碰撞時,少女一雙瞳黯淡,她說:“你失神了。”
她有片刻的失神,眼前的少女一雙眸冷淡,哪怕唇上蒄丹殷紅,也看着蒼白,像是個破碎的人,但仍然過分美豔。
帶着蒼白面孔的少女轉頭望向她,聲音格外輕:“可以請你出去一會兒嗎?”
她下意識點了頭,但等她走出門外時,又有些擔心。那樣脆弱的模樣,她怕她尋死,于是咬了咬牙,站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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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懷枕再次望向鏡中人,她已很久沒有照鏡子了,隻覺得這十二年過去,她寄居于這蘇小小姐的殼子已經這樣久了。
像見證了小姑娘從幼稚到長開最後綻放成了美麗的花的旁觀者,可她又的确是她,無論是蘇府的人對她的好,還是她對蘇家人的喜歡與責任,都是真真切切的。
她望着鏡中憔悴的少女,像是面對着那個曾向她求助的蘇府真正的小小姐。
她垂了眸,再無從前那般的神采奕奕:“對不起,我失約了。”
對不起,蘇懷枕。
對不起,前世的我。
她展開手指尖如同紅芍藥般的豆蔻,在她手中紅豔又美麗。
她低聲喃喃,對不起。
對不起她,對不起祖母,對不起蘇家,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倘若她不摻和進來,也許祖母活的還能更久一些……
她正對着那面鏡子,裡面的人恸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