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逋和秦遨帶着一隊兵士往這裡走來,其中有幾名士兵還擡着一個擔架。
“屬下參見知府大人!”
“見過守備大人!”賈為身後的一衆捕頭也對秦逋行禮道。
“都免禮吧!”
“知府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秦守備,秦捕快,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來了?”賈為故作鎮定地問。
“适才去城門的路上遇見了這小子,他與屬下說了今天早上發生的事,來到知府衙門,他們說大人您來到了這裡,所以屬下與舍弟才匆匆趕來!”
“怎麼樣,那些擊鼓之人的家人找到了嗎?”
“大人,找到了。”
“找到了啊,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賈為總算舒了一口氣。
“不過,全都死了!”秦遨說。
“什麼,全死了?”
“大人,我們在城邊的草叢中找到的他們的屍體,都涼了,像是死了有幾個時辰了。”
“那他們的屍體呢?”
“屬下讓人把他們都擡到知府衙門了!”
“什麼?”
“也好,等會兒一并讓仵作察看。”
“不過,守備大人,您這是?” 師爺注意到士兵擡着的人,疑惑地問。
“對啊,那擔架上的是?”賈為也問。
“知府大人,這具幹屍是百姓在谯門下發現的,看其穿着像是族長大人府中的侍衛,所以我們便将其送去,同時向族長夫人禀告近日之事,給夫人說一聲此次我們私自調動泉城兵馬尋找丢失百姓的事,讓夫人在族長大人回來時禀告他一聲,以防怪罪才是。”
“老秦,你說的對,走,我們這便去族長府。”
夜半時分,陸筅帶着陸彩瑛及陸家車馬回到泉城。
陸彩瑛掀開馬車車簾,天還未亮,墨雲滿天,淺白色的月光下,城中的府苑樓閣,酒肆茶寮及千窗萬巷皆房門緊掩,雖不及春陽,冀州各城柳絮般雪花紛飛,卻也是寒風肆掠,呼呼作響,酒肆的幌子随風飄拂,房檐兩角燈籠的昏暗火光也左右晃動,偶有幾聲高高的犬吠透過雲霄,從小巷間傳來,使得睡夢之人不禁翻身驚顫。
她擡手望着那一輪孤月及孤月背後漆黑的天幕。從京城及附屬城邑河東,到冀州的冀城,平城,邺城,汴城及其周邊城邑如長安,洛陽,琅琊等。又穿過泉城範圍的錦官,平羌,渝州。從最初的千樹星煙,玉壺光轉,到繁華漸消,靜如玉鑒,便似乎看到陸家在這幾大世家中的地位變化。
想起昨日皇宮之事,又記起臨行時母親的殷殷期望,不由得難過了起來。
“要是人能如雲月一般,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夜時現,晨時隐,聚時言歡,散時不悔,不用終日為立世而争奪權勢,互相傾碾,疲于奔命,那該有多好!”
她注意到三團黑煙在空中飛來飛去,便有些害怕,将車簾放下。
她雖然害怕,卻也有幾分好奇,過了一會兒又将簾子掀起,四處觀望。
“小姐,你在看什麼?”随行的侍衛問
“剛才你們有沒有看見幾團人行模樣的黑煙在天上飛過?”
幾名侍衛互相望了望,都疑惑不解。
冷風吹進馬車,陸筅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看着陸彩瑛一動不動地望着簾子外面。
“彩瑛,你看見什麼了? ”
陸彩瑛又定睛瞧着剛才的那個地方,不禁入了神,忽然聽得這一聲,微微受驚。
陸彩瑛本想對父親說及那幾團黑岩煙之事,然而想到侍衛的神色,便結結巴巴道: “沒,沒什麼……”
瞧着她驚魂未定的樣子,陸筅不禁疑惑,再次問:“彩瑛,到底瞧見什麼了,怎的如此情狀,難不成是瞧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說着也往簾子外面瞧了瞧,除了漆黑的天幕下空無一人的街市外,卻是什麼都不曾瞧見。
“我們泉城的夜果然安靜,連打更的鑼聲都不曾聽見一句!”陸筅随口說着,随即放下簾子,将狐裘披風披上
“彩瑛,你何時将車簾掀開的?這冷風怎麼都吹進車裡了!”
“女兒适才醒來,覺得有些無聊,又恐擾到阿爹,便胡亂地看看外面的景象,打發時間罷了。”
“彩瑛,晚上趕路最好還是将簾子放下,這一路雖然都是城邑,但是誰知道那些城邑過去是個什麼地方,我記得你出生時算命先生便說你的八字很弱,那些污穢之物很容易近身,還是注意一些為好。”
“阿爹,女兒知道了。”
“這天色還早,你這就醒了,也不多睡會兒。”
陸彩瑛卻低着頭一聲不吭。
陸筅便道:“彩瑛我不是說了嗎?昨日之事錯不在你,沒必要一直耿耿于懷,别想那麼多。馬車已經駛入城中,一會兒我們就到家了。”
“是,父親。”陸彩瑛記住了
馬車停在陸府門口,馬夫将木凳放好,陸彩瑛同陸筅先後下車。
陸筅瞧了瞧幾匹黑鬃,道:“你們等會兒記得給他們喂些糧食和水!”
“是,老爺。”
陸彩瑛注意到門口站着幾名侍衛,其中一名正抄着劍,倚靠着牆壁打瞌睡,她便整整衣裙,緩緩走到他們身邊。
“阿細,小姐過來了,快醒醒,醒醒!”另一名侍衛推搡道。
“老爺,老爺!”那名侍衛迷迷糊糊的叫着,突然一下睜開了眼睛,正對着陸彩瑛那道淩厲的目光。
“小姐!”阿細顫栗了一下,随即連忙跪下。
陸彩瑛瞥了他一眼,随即有些不高興地說:“陸府養着你們是看家護院的,本小姐和老爺才一天不在府中,你們居然敢偷偷懶!”
“小姐恕罪,小人不是有意的,小人隻是,隻是太困了!”他結結巴巴道。
“來人,拖下去杖則二十!”
侍衛們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未有動靜。
“小姐,阿細他不是有意的,求你饒了阿細吧!”阿濤跪下哀求。
“小姐,阿細平日最為勤勉,從未有一絲懈怠,隻是今日他料理了阿川的後事,既疲憊又難過,才會如此,求小姐恕罪!”阿奉也跪下求情。
“你們,你們竟敢忤逆本小姐,是想一起受罰嗎?”
聽見他們的對話,陸筅也走了過來,并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阿細又來到陸筅面前跪下磕頭。
“老爺,小人不是有意偷懶的,求老爺恕罪!”
“老爺,念在阿細剛剛失了兄長的份上,你就饒了他這一次吧。”阿奉也磕頭求情。
“都起來,下不為例,否則定當家法處置。”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可是,阿爹……”陸彩瑛本想說些什麼,但是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就這樣饒了他,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們陸家沒有規矩,不尊禮儀。”她不禁在心裡默默念叨。
陸筅注意到那名侍衛紅腫的眼眶,布滿血絲的瞳孔,以及有些泛白的神色,便看出他們并未撒謊。
“阿細,老夫記得離開陸府之時還曾見過阿川,為何今日他便不在人世了?”
“莫非患了什麼惡疾?”
“不是的,老爺,我哥是被妖怪害死的。”
“什麼?”陸筅驚訝地反問
侍衛阿濤過來解釋道:“老爺,阿川這幾日一直說頭疼,前天晚上一更時程管家見您和小姐不曾回府,便讓我們都回侍衛樓去休息,阿川便騎馬去了平安堂醫館拿藥,徹夜未歸,直到昨天早上也不見他回來,小人和阿細正準備去找他時,知府和守備大人就差人送來了一具穿着侍衛衣服的死屍,内髒都被掏空,全身的肉也都不見,阿細從那張幹枯的皮上的黑痣以及他脖子上的一個長命銀鎖認出正是他的哥哥,程管家才讓阿細去帳房領了一些銀錢,找了快僻靜的墓地把阿川給葬了。”
“我看是阿川夜裡出去不幸遇上了野獸之類的東西,才會如此。”
“不是的,老爺,我哥真的是被妖怪害死的!”阿細繼續解釋道。
“胡說,如今這太平世道哪兒來的什麼妖怪!”
“好了,念在你剛剛失了親人的份上,我便不追究你的過失了,都退下吧。”
“老爺,阿細所言雖有些誇張,卻并非完全胡話。”阿奉跪下說。
“阿奉,你作為侍衛長,平日裡可是最沉穩的,為何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老爺,您同小姐去了京城,還不知道泉城這一兩日發生的事情,當真是恐怖至極!”侍衛阿濤說
“哦?”陸筅不禁疑惑。
“老爺,從昨天早上起就有老百姓到知府和縣衙報案,說自己的孩子,丈夫,兒子無故丢失。知府大人便派人去找,結果都在城中的不同地方發現了他們的屍體,大多都被掏了心肺,有的脖子上有一個大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吸幹了血,還有的直接變成了一具枯黃的幹屍。”
“平安堂的大夫及平安堂的病人也都同樣被掏了血肉,隻剩一個軀殼。”阿奉補充說。
“什麼,我才幾天不在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陸筅聽了他們的話很是驚訝。
陸彩瑛也漸漸發了慌。
“阿爹,彩瑛覺得此事不像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莫非真的是……”
陸筅心中也漸漸發了慌,卻仍作鎮定,對侍衛們說:“還有兩三個使時辰便天亮了,你們快回侍衛樓休息吧。”
“是,老爺。”
陸筅帶着陸彩瑛進府,管家老程聽到府外的聲響,便帶着幾名家奴出來迎接。
“見過老爺,小姐!”
“退下吧。”陸筅擺手,随即便往正廂房走。
“要是真的有妖怪,這可如何是好?”
“可就算是有妖怪,為何偏偏出現在了泉城?”
“挖心,掏肺,吸血,難不成又是當初那群擄走姑娘的魔怪做的?”
陸筅不禁一路思索。
連卿穿着素絨繡花襖,披着蓮青色披風,抱着青花手爐,靜靜地靠在暖榻上微閉着眼。
“夫人,你聽,是不是老爺回來了!”
“夫人,你怎麼……”陸筅還沒有反應過來,連卿就開門一把抱住他,随即連連感歎:“老爺,你回來了,真是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夫人,都快天亮了,你為何還未休息?”
“老爺,夫人今夜說要等着你平安回來。”聽丫鬟這話,便知她一路都在擔心自己,拍着她的背,溫柔地說:“夫人,勞你挂心了!”
丫鬟端來熱湯和白毛巾供他洗漱。
連卿對她們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是。”
夫婦二人來到内室,看到陸雲啟蓋着棉被,在那方低矮的湘竹榻上熟睡,陸筅便輕聲問:“夫人,為何雲啟在這兒?”
“老爺,這……”
“老爺,雲啟平日宿在東廂,今日在學堂聽說我們這兒來了吃人的妖怪,非常害怕,所以妾身便讓她與我一起在這正廂歇息。”
“老爺,你不知道,短短兩天之間,泉城已經有許多百姓遇害了,昨天上午賈大人和秦大人來這裡告知說有許多百姓來到知府衙門來喊冤。”
“而且昨日府中的侍衛阿川晚上去平安堂看病,一夜未歸,今日他的弟弟正要出去尋他之時,賈大人和秦大人便讓士兵把他的屍體送回來了,說是在谯門下的草叢裡發現了一具幹屍,五官都變形了,辨認不出,看他穿着淺栗色錦衣,像是我們陸府的侍衛,所以便派人送了過來,順便告知昨日之事。”
“夫人,我剛才回府時阿奉他們也對我說了此事。你莫擔心,明日我便去找知府和縣令仔細了解一下情況,定要查明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我泉城作祟。”
“對了,老爺,賈大人和秦大人拜托妾身禀告您一聲,由于當時來衙門喊冤的百姓太多,情況緊急,而衙門的捕頭和守備府的侍衛人手不夠,所以賈大人和秦大人便從你的兵馬司調了些士兵去城裡的各個街市巡查。”
“好,我知道了。”
“老爺……”連卿想起聽今日出門采購物資的家丁在城中的所見所聞,不禁有些害怕,想到自己丈夫才從京城回來,定是十分疲倦,不禁欲言又止。
陸筅覺着她神色不對,便是疑惑地追問:“夫人還有什麼事嗎?”
“那些遇害百姓的死狀十分恐怖,似乎不像是被常人所害,倒像是遇上了妖,妖怪……”
陸筅怔怔地看了他一眼,道:“夫人說的是,我也認為此事十分奇異,明日我便差人張榜尋求有降妖伏魔本領的道人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