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光明!把你的新裙子好好穿起來,怎麼穿得像個黑布袋一樣。”
系着向日葵圍裙,頂着一頭淩亂的淺棕色短發的謝爾蓋·伊萬·貝爾科夫,哦不對,應該是謝一萬,站在冒着煙的烤肉架前翻動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牛肉,他對眼前穿了個破舊的黑鬥篷的小姑娘的打扮有些無奈,于是瞪起右眼佯裝生氣地說道。
艾光明叉着腰理直氣壯地說:“爸爸不穿我買的新外套,我也不穿爸爸買的新裙子。”
旁邊的椅子上放着一件疊得方方正正而且是五顔六色頗具視覺沖擊力的外套,顯然和謝一萬這潦草的頭發加上好幾天沒刮過的胡子并不相襯,甚至比他腰上的向日葵圍裙還更花哨十分。
“我的老天,你讓你老父親作為一個年過五十的愈者穿着一件有花蝴蝶翅膀的外套出去給别人治療?你有沒有考慮過傷患眼睛的感受?”謝一萬把肉串放進餐盤,自己想到那個滑稽的場景就有些忍俊不禁。
“那爸爸為什麼要給我買花蝴蝶的裙子?”艾光明有些委屈地繼續說,“鄰居的小朋友都說你不是我爸爸,因為我們長得一點都不像,你是棕頭發藍眼睛,我是黑頭發黑眼睛。他們都和他們的爸爸媽媽有着一樣顔色的眼睛和頭發,卡洛全家都是金色的頭發,安茹家都是綠眼睛,我就想有和你一樣的衣服。”
“好好好,我穿,但是我們約定,爸爸工作的時候不穿,我們傍晚一起穿着出去散步,讓他們周圍的人都看見我們是一樣的好不好?”謝一萬好脾氣地蹲下來抱着艾光明,淺笑着答應了她的要求,卻沒有反駁艾光明聽到的“謠言”。
看着艾光明歡歡喜喜地跑回房間換裙子,他終于知道為什麼前段時間艾光明非要弄個黑眼罩把一側眼睛遮起來了。
他當然知道周圍的人怎麼議論他們父女倆,隻是他作為社區裡為數不多的B級愈者,許多人都需要他的幫助,因而沒什麼人當面找他不痛快,但是他卻不能改變那些和艾光明一起玩耍的小孩的想法,小孩子說話往往天真直白得殘忍。
如果說當初因為去塔湖下遊的小溪夜釣而遇到的那個重傷瀕死的人是意外,答應他帶走艾光明的請求是同情心作祟,那麼經過這些年的相處,他也确實把這個小姑娘徹底地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至于他為什麼把名字從謝爾蓋·伊萬·貝爾科夫改成了謝一萬,那就要從他剛來的時候看見鄰居李太太桌上的麻将以後靈光一閃說起了。
“小光明,你上個月體檢就已經出現覺醒精神體的預兆了,現在想清楚覺醒後想要做什麼了嗎?”謝一萬切割着烤好的烤肉,看着穿得像個蝴蝶精靈一樣跑出來的艾光明,好奇地問她。
“想清楚了!”艾光明接話接得很快,她吃得兩個腮幫子鼓鼓囊囊的,活像一隻小松鼠。“爸爸,我還是想成為星聯軍的一份子,最好能覺醒成為像媽媽一樣的殒異者,這樣就能保護你不被異形獸欺負了。”
謝一萬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從艾光明出現精神體覺醒預兆以後釋放的部分精神力的檢測來看,她完全覺醒以後的等級應該不會低于S級,而且還是攻擊屬性極強的那一類,很大概率會成為殒異者,但他一直都希望艾光明能覺醒為愈者,至少不用跑到前線去拼殺。
殒異者這樣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角色,他無比尊敬這些勇敢的人,卻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去成為這樣的人。他的左眼,就是被一群S級異形獸給毀了,而他的隊友們,其中還包括他身為殒異者的妻子,全都死在了前線,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苦笑着摸摸艾光明的腦袋,歎了口氣道:“小光明,爸爸是個膽小鬼,更希望你不要去,一輩子平平安安地待在安全的地方就好。”
“爸爸才不是膽小鬼!愈者也不是誰都能當的呀,鄰居李奶奶可告訴過我了,殒異者通過和異形獸戰鬥保護大家,但是像爸爸一樣的愈者也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拯救很多人,甚至包括高等級的殒異者和控星使呀。”艾光明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自怨自艾。
謝一萬看着她擔心的神色,忍不住擡手摟住眼前這個懂事的小姑娘,他說:“爸爸開玩笑的,要是你的精神體覺醒以後真的能覺醒為殒異者的話,爸爸無條件支持你去加入星聯軍保護大家好不好?”
艾光明看見他臉上沒有了苦澀的表情,這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往嘴裡塞了一塊令人垂涎欲滴的烤肉。
而就在父女倆其樂融融地分享美食的時候,原本晴朗的東邊天空卻在一點點變得暗沉。
艾光明突然打了個寒顫,有些莫名的緊張,她小聲對謝一萬說:“爸爸,我的心跳突然咚咚咚地跳得好快,頭也暈暈的。”
沒等謝一萬說話,城市的四面八方突然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這是提示城裡有異形獸入侵讓大家緊急避險的警報聲。
而就在這時,小院的外面,也傳來了防護罩破碎的聲音。
“快走!”謝一萬伸手一把抱起女兒往屋子裡跑,同時在鎖完房門以後又拿走了挂在牆上的槍和裝有爆裂彈的彈匣,然後把艾光明推進了地下室并且上了好幾道鎖。
“小光明,地下室二層裡有食物和水,你進去把門鎖緊,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許出來!”謝一萬幾乎是吼着通過牆上的通話器交代完最後一句話,開槍打壞了通話器以免裡面的聲音傳出來。
“爸爸!快進來!别在外面!”艾光明急切地從地上爬起來向着門外喊,她的腿剛剛被推進來的時候在樓梯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疼得她眼淚直冒,一時間有些動彈不得。
她的腦海裡突然像是什麼東西裂開了一樣,隻能無力地倒在地上,她難受得說不出話,也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安頓好艾光明以後,謝一萬拉過厚重的櫃子和沙發堵死了地下室的門,竭盡所能地釋放出精神力去感知周圍的危險。
與他高大的形象相反的是,他的精神體是一隻溫順的雪兔,他借助着它靈敏的聽覺感知,聽到了遠處傳來的人們驚恐的叫聲和臨近的某種異形獸的吼叫。
他抱着上好膛的槍,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向後靠着牆,感受着自己劇烈的心跳,努力把急促的呼吸放慢,注視着地下室的那扇被層層東西擋住的門。
謝一萬有些愧疚地想,要是這次能順利渡過難關,他一定好好改造地下室,最好能做一個滑梯,不會讓女兒再像剛剛那樣摔進去。
可惜這次這麼大規模的異形獸入侵,也不知道能逃到哪裡,他不确定艾光明能不能依靠地下室逃得過,但是至少在他死之前,他希望女兒可以多活一會兒。
一波強烈得無法抵抗的精神攻擊突然院子外傳進來,生生打散了謝一萬釋放出去感知危險的精神力,他的大腦一片混沌,耳朵裡也溢出了暗紅的血色,萬幸的是他極力撐起來籠罩着地下室的精神力屏障擋住了很多的精神力攻擊。
他倒在了房門旁邊,但是他依靠着剛才一瞬間精神力感知到的方向,迅速擡槍扣動扳機打出五發爆裂彈,擊中了爬在小院牆頭的S級雙尾刺蝾,它的尾巴被打斷了一條,痛苦地翻滾着落到了院子裡。
還沒等謝一萬松口氣,他就聽見了房門被那憤怒的雙尾刺蝾攻擊得發出刺耳的破裂聲。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是A級殒異者,但精神力和戰鬥力可是比自己強多了,若不是為了攔住那群S級異形獸對學校的襲擊,後來也不會重傷離世。
如今自己也算是能再一次為了守護别人而戰,這樣總好過在平穩安逸之中老去,隻是地下室無法擋住那S級異形獸的精神力探測,大約自己要辜負當初請求他帶走小光明的人了。
他注視着破開了房門的那隻沒了一條尾巴的雙尾刺蝾對自己舉起了利爪,顫抖着默念妻子的名字:“娜斯佳……娜斯佳……”
他扣動扳機,打出了最後一槍,卻被這雙尾刺蝾躲開,子彈擦過它的鱗甲在門框上炸開的時候,那粗壯的爪子也貫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在軍校宣誓大會上,站在自己身邊目光堅定的娜斯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