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六個人跟着豐奚和聶摘星,登上了一輛外形和尋常街道上跑的車相差無幾的黑色9座車。
雖然她們有點不明白為什麼不用飛行器,但還是出奇一緻地保持了安靜。
汽車的第一排與後排之間加了不透光的格擋,而後排周圍的車窗上全都拉上了不透光的簾子,還有避免被精神力窺探的屏蔽器。
要不是随行的是聶摘星和豐奚,她們都要懷疑是不是被騙上了販賣人口的車。
随着車在各種七拐八彎的街道中穿行,車身猛地向下一沉,讓她們的心都像是要蹦出來胸口似的。
艾光明握住座椅的扶手,背緊貼着後方。
她聽着周圍的聲音,感覺到她們的車應該已經進入了一個隧道,不時還能聽見車的後方傳來的大門閉合的響動。
其他五個人同樣身處黑暗之中,睜大雙眼卻沒有任何一絲光源進入她們的眼睛,難得地體驗了一番與艾光明剛剛失明那兩天相似的感受。
大約在隧道裡行駛了接近半個小時,汽車終于停了下來。
聶摘星打開車門,看着面帶不解的六個女生。
她低聲說:“下來吧。”
在豐奚的帶領下,她們穿過燈光昏暗的長廊,來到了一間全透明的病房外,明亮的燈光讓她們的雙眼微微有些不适應,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緩了緩。
裡面的四張病床上,分别躺着四個穿着肥大的病号服,瘦得皮包骨頭的男人閉着眼躺在病床上,凹陷的臉頰和失去血色的皮膚,以及近乎全白的發色,怎麼看都不像她們相熟的任何人。
床邊放了大大小小的儀器,他們隻能靠着呼吸機和靜脈注射營養液來維持生命,但是那呼吸機和注射劑都已經沒有在工作狀态。
“這......是那四個珈薩人?!”
蘭煙有些難以置信,她見過他們的模樣,那時還是四個體型正常的成年人,一個多月沒見,怎麼被摧殘到變成了這個樣子?
艾光明同樣感受到了那四個人極其微弱的氣息,他們的生命力就像幾粒即将燃盡的炭屑,帶着微不可查的光與熱,随便灑點水,就能将他們徹底熄滅。
她的眉頭微蹙,想不明白。
縱然他們可能有許多不願說出的秘密,但他們也是被操控的受害者,星聯軍應該不會對這樣的人随便動用刑訊手段。
她們的心中就像被棉絮堵住了一樣,悶得發慌。
她們慢慢走近那病房的門時,在她們後方,又響起了關車門的聲音。
柳五更低頭對分辨不出來人的艾光明說:“那是嶽教官和蘇瑪雅。”
蘇瑪雅向她們微微颔首,然後便站在了她們身邊,她沒有像過去一樣紮着簡單的低馬尾,而是将頭發披下來,一左一右分了兩縷頭發出來,用彩色細繩編成兩根細長的辮子,末端墜上了兩顆鐵質的狼牙形狀裝飾。
這是珈薩地區當初和平安定時期,在重要日子會做的傳統裝扮。
…………
“你們來了,去讓他們見一面吧。”
一個穿着白色隔離衣,胸前工作牌寫着米娜的愈者結束了工作,從病房裡走向她們。
“他們被取出芯片,清醒了一天以後,先是瘋狂地想逃,想讓我們去救人,但又說不出去哪裡救人,緊接着就開始出現自毀傾向,被我們制止以後,就開始抗拒治療抗拒進食和飲水,我們隻能給他們用上鎮靜劑和約束帶,又用了各種藥物營養液維持他們的生命,隻是效果也并不理想。”
米娜對于這四個人頭疼不已,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求生欲,不吃不喝不言不動,如同植物一般,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
而且他們無比抵觸進入治療艙,在裡面居然出現了全身肌肉強直,呼吸完全被抑制,差點窒息而亡的情況。
他們的的身體機能極速衰退,各個髒器系統也開始衰竭,甚至開始大量嘔血,出現了休克的症狀。
如今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随時都可能撒手人寰。
直到昨天,其中一個人如同回光返照似的,在難得清醒的時候,向她問起,救下那棟樓的幾個女孩是什麼人,自己想見一見她們。
而在聽說了她們來自鴻淵軍校以後,他又提出,想見一見還活着的珈薩同胞。
米娜希望能滿足他最後的願望,就幫他向上級提了申請,他們隻是幾個命運凄慘的失去家園又被永生軍控制了的普通人。
豐奚走到米娜跟前,指了指嶽铮:“米娜,這是嶽教官,他不放心這幾個學生,所以會一起進病房。”
米娜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選擇了點頭同意。
艾光明在跟着踏入病房的時候,愈發清晰地感受到他們四個人無法逆轉的飛速流逝的生命力,就像即将落下最後幾粒沙的沙漏。
她看向米娜,問:“米娜愈者,我們過來需要做些什麼?”
米娜還沒回答,躺在第二張病床上的在聽見聲音以後男人睜開了雙眼。
“你們來了......”那個人的聲音很虛弱,差點被周圍那些儀器的聲音蓋過。
她們六個人和蘇瑪雅圍到了他的床邊,他看見了蘇瑪雅的辮子,眼淚奪眶而出,淚珠接二連三地從他幹癟的臉頰上滑落。
“真好啊......臨終之時,還能看見珈薩的孩子穿着軍校制服站在我面前,你能不能在我們走的時候,替我們唱幾句珈薩的歌謠?”
蘇瑪雅看着同胞如此慘狀,也忍不住紅了眼,她說不出話,隻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謝謝......”
他的眼珠慢慢轉向艾光明她們六人,從被褥下面伸出手想要和她們握手。
“我叫喬亞達,謝謝你們......沒有讓我們繼續做劊子手。”
“先生,你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艾光明聽見了他的動作,輕輕握住那隻幾乎摸不出半點肉的手,她都擔心自己一用力就把這隻手捏斷了。
“因為愧疚,因為我們記得我們被控制以後做過的所有事……”
喬亞達一邊說,一邊費力地和其他人都握了一遍手,他看着蘇瑪雅的辮子,眼中充滿懷念與痛苦,仿佛透過她又看見了他熟悉的親人和愛人。
“你是指永生軍的事?”
沉默站在後面的嶽铮擡眼盯着他,想從他這裡獲取一些有用信息。
聽到了永生軍三個字,喬亞達的喘息變得急促起來,一雙眼睛迸發出仇恨的火焰,他掙紮着想要坐起來,艾光明雖說看不清,卻也準确地扶住了他的手。
柳五更按下了病床邊的調節床頭高度的按鈕,讓他能靠着床坐穩。
他恨恨道:“這些畜牲,把我們這些普通民衆抓走以後,青壯年全都用芯片控制起來,替他們做這些害人勾當……咳!咳!我們……咳!咳!”
喬亞達說得急,他的身體卻有些支撐不住了。
“我們四個是最要好的夥伴,一起帶着家人逃離珈薩躲避異形獸的時候,被永生軍抓住……”
他痛苦地捂住臉,淚水從他枯瘦的手指間流了出來。
“永生軍操控着我們,為了驗證我們是否真的完全被他們控制,通過芯片對我們下達的第一個指令,就是殺了被關在牢房裡的親人。”
他的話如同驚天巨雷,在每個人的心中炸開,艾光明的拳頭已經攥了起來。
“那你更應該振作起來,好好治療,為你的家人朋友報仇雪恨。”
顧栀上前一步,雙手握住他的左手。
他松開手,無力地閉上眼搖搖頭。
“就算能報仇又怎樣,我親手扼死了我的兒子,他才三個月大,還用刀殺死了我的妻子和父母……無論我的意識如何抵抗,但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和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