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沉默了,艾光明的心情很複雜。
她本以為取出芯片就能讓他們得到拯救,不會被芯片控制着自殺,但現在看來,對他們而言,清醒以後的每一秒,都是身心俱疲倍受煎熬。
“你還記得你們被關押在哪裡嗎?其他的地點呢?”
嶽铮沉重歎息一聲,還是開口提問了。
“不知道,我們被抓以後,他們就給我們注射了藥物......咳咳......連被關押在哪個星系都完全不知道。”
他痛苦地搖頭,每一次呼吸都如受刑那般艱難。
“控制你們的控制器就在你們附近,是因為有人跟随着你們嗎?”
尹滕姣看着他将閉未閉的雙眼,想起了那台控制器。
另一張病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用沙啞的聲音說:“不,那是......我們在他們的操控之下必須随身攜帶的,與控制器的距離一旦超過50米,我們的身體就會劇痛難忍......”
大家回過頭去,隻瞧見那人盯着天花闆,沒有喬亞達那樣強烈恨意帶來的情緒波動,而是一種心如死灰的平靜。
他沒有再繼續說話,就連翻個身的動作都沒有,凹陷的眼眶中,雙目微阖,仿佛連這亮光都不願意去多看。
喬亞達因為剛才的激動,氧飽和也降得極低,口唇顔色開始變成白中泛紫的模樣,胸廓不斷的起伏着,整個人都像被耗幹了最後一絲精氣神似的,昏昏欲睡,不再言語。
剩下的兩個人都已經陷入昏迷狀态,生命監測儀上的心跳已經開始出現了完全無節律的心電圖,米娜帶着人進來,卻沒有再做任何有創搶救措施,隻是由機器人為他們推注了降低痛苦的藥劑。
四個人的身體和心理都已經徹底崩潰,隻想平靜地等待着死亡降臨。
他們分明都是活生生的正常人,卻更像是靈魂被拘禁在□□之中,隻能看着惡魔操縱着他們的身體,去殘害他們願意為之放棄生命的親人與愛人,以及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喬亞達的眼皮也越來越沉,他臉上最後一點的血色消失,嘴裡卻含糊不清地說着對不起。
............
在一片生命監測儀刺耳的警報聲中,四台心電監護儀上起伏的線條變成了一條直線。
蘇瑪雅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一個一個去把他們病号服的衣袖卷起來,看着他們枯瘦的手臂上的名字紋身,又從空間折疊胸針中取出一個已經很舊的本子,在上面鄭重地記下他們四個人的名字。
她用珈薩的語言輕輕吟唱着曾經生活在珈薩的人們都會唱的歌謠《玫瑰之鄉》:
......
帶上我的名字,
埋葬在玫瑰之鄉。
用盡我的鮮血,
澆灌再次盛放的花蕾。
親愛的珈薩玫瑰,
待我歸鄉,
帶我歸鄉,
代我歸鄉。
......
她也不記得,這是她第幾次寫下同胞的名字,第幾次為他們歌唱。
嶽铮脫帽肅立,艾光明她們也低頭站在旁邊,看着這四個痛苦的靈魂離開□□與家人團聚。
............
返回鴻淵軍校的路上,蘇瑪雅和她們坐同一輛車,她坐到了艾光明的旁邊。
與過來時帶着好奇與不安的沉默不同,當下這近乎實質化的悲傷氛圍之中,仿佛一說話,那種壓抑與難過就會從口中灌進來
蘇瑪雅卻率先開了口:“光明同學,聽說是你提前知道他們身上可能會有芯片,你以前也有遇到過珈薩人嗎?你能告訴我,她(他)們的名字嗎?”
她的聲音還帶着濃濃的鼻音。
艾光明能感受到她希冀又害怕的情緒。
她愧疚道:“抱歉,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珈薩區出來的人,剛剛的四位,隻是巧合......”
“那就好,我甯願她(他)們都隻是逃到了其他地方開啟新生活。”
蘇瑪雅輕輕舒了一口氣。
“永生軍和異形獸,一定會有被我們趕走的那天,到時候,你們就能回家了。”
艾光明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算我一個。”坐在艾光明另一邊的顧栀也堅定地把手伸過去。
“還有我們!”
坐在她們前後的尹滕姣、柳五更、蘭煙、邱函全都湊過來伸出手。
幾隻手搭在一起,溫暖與力量在掌心與手背之間傳遞。
…………
“自從深淵異形降臨以後,許多像我家一樣的人都不願離開珈薩太遠,但是沒想到,在安置區定居一年後,那些異形獸來勢洶洶的沖破了防線。”
她停頓了幾秒,憋住眼淚繼續說。
“珈薩區的孩子們幾乎都長不大,我或許是那個安置區的唯一幸運兒,因為我是逃跑得最快最遠的那個。”
蘇瑪雅在黑暗中苦笑着低下了頭,她體力好耐力強的這點天賦,沒讓她救回她的親友,倒是讓她一個B級愈者進了特訓組。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八歲那年,她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在安置區定居下來,結果一大群異形獸從遠處湧過來,她的親人朋友們被異形獸的尖刺紮穿了身體,保護她們的星防營士兵被異形獸的口器咬斷了脊柱。
她玩命地跑了三個晝夜,最後暈倒在路邊被送到了孤兒院。
“我也逃跑過……我父親擋在我前面,讓我有了存活的機會,但現在,我再也不會先逃了。”
艾光明很慶幸周圍都是黑的,她們看不見自己臉上的遺憾與傷感。
邱函輕聲說:“永生軍會有報應的。”
“去他祖宗的永生,祝他們去地獄永生,别回人間害人。”
或許是親眼見證了剛才的慘狀,再加上那天在樓裡面對的那些可怕的異形獸的刺激,讓曾經被其他人霸淩都沒有在人前爆過粗口的柳五更忍不住了。
艾光明斬釘截鐵:“我們才會是他們的報應,讓他們付出代價。”
…………
聶摘星聽着後座上那群女孩們的豪言壯語,想起了她曾經的軍校生活,沒有她們現在這麼多波折意外,但有着同樣昂揚的熱情和那時的教官們鬥智鬥勇。
她的聲音從擋闆前面傳來:“同學們,我這邊的建議是,想報仇可以,先能完成我們的訓練計劃再說,别着急搶我們這些家夥的飯碗。明白?”
七個人安靜了片刻後,異口同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