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遙遲疑地看向他的胸口。
不知這绯色婚衣下是否有那道傷口。
他真的是江不回嗎?
她又細細觀察謝久淮的摸樣。
對方身穿一身绯紅婚衣,頭戴玉冠,劍眉星目,雖眼神露出冷意,看起來比三年前更難以接近,但分明就是江不回的樣子,絲毫不差。
喜悅、苦澀和困惑重重情緒同時在姜念遙心中激蕩,這使得她的表情略顯怪異。
故人重逢,卻是在洞房花燭下。
是他在試探她?還是真的忘了她?
因着看到這本應死在三年前的人,姜念遙一時間說不出話,隻能淚眼朦胧地望着眼前人。
謝久淮察覺姜念遙的目光,心生疑惑,不留痕迹地側身,到桌邊倒了杯茶。
“姜娘子怎麼看着我像看閻羅一般。”他喝下一杯茶,壓下心中不知為何升起的異樣感覺,瞥向她,漆黑眼眸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在意,“我有那麼吓人?”
他喝茶時會下意識皺眉,不回也是如此,清茶濃茶都不愛喝,因他不喜茶的澀味。
他真的是江不回,他沒有死。
姜念遙低垂眼眸,收斂心中的種種,竭力保持冷靜:“我并非懼怕,隻是——”
她說不下去了。
口裡說着不懼怕,眼睛卻不再看他,似乎又要落淚。
大喜之日淚水漣漣,還能出于什麼緣由,不過是不喜這樁婚事、也看不上他而已。
從謝久淮看來,她是硬撐着。
“謝某一介武夫,隻是個粗人,若是吓到姜娘子,還請見諒。”
謝久淮不欲多言,示意姜念遙坐下,他坐在姜念遙的對面,言簡意赅說道:“至于這樁婚事,我與姜娘子的意思一樣,隻是為了遵皇命行事罷了。”
見她沒有反應,謝久淮繼續道:“不知姜娘子如今可有心上人,無論如何——”
姜念遙一怔,立時急聲打斷道:“我并未有心上人。”
謝久淮沒料到對方答的如此着急。
他自幼作事恣意,向來不喜繁瑣禮節約束,又長居北地,不知京城的習俗慣例,細細思索,心道許是姜念遙怕污了清名,轉言道:“姜娘子不必為此擔憂,若是姜娘子以後尋得如意郎君,謝某也絕不會阻攔。謝某此次來京中隻是為完成陛下的旨意,還會盡快回到北地。若是姜娘子不願繼續這樁不得已才為之的婚事,謝某會想萬全之法結束。若是姜娘子仍想留在謝家繼續這婚事,謝家也絕不會虧待姜娘子。”
這下,姜念遙終于明白他的意思。
原來謝久淮是來與她約法三章,讓她不要阻攔他回北地,并向她許了個虛無缥缈的萬全之法。
“你……”
話才出口,姜念遙已頓住,如今她該喚他夫君?還是叫他不回?
這兩樣稱呼,如今的姜念遙都說不出口。
她略一思索,起身上前一步:“世子既已想着日後和離,那為何還要勉強與我成婚?”
“難道姜娘子與謝某成婚,是出于自己的心願?”謝久淮反問道。
姜念遙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她與定遠侯府世子成婚,隻是因着皇帝的一道賜婚旨意,她自己實在不願接受這樁婚事。
但江不回為何變成了現在這樣,若是三年前,他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
“既是陛下賜婚,你又如何想的萬全之法與我和離?”姜念遙沒有任由自己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繼續說,“你無法與我和離,不然你也不會拖到昨日萬不得已還要回京中,隻為今日與我成婚。”
謝久淮挑眉,看向她。
“姜娘子這是何意?”
“你不必一直叫我姜娘子,叫我念遙就行。”姜念遙說完這話話,又提及謝久淮此前談到的事,“你既回到京中,就該知道,你回不了北地。”
因着頃刻前哭過,她的眼眶還紅着,眼睛濕潤,看起來無比可憐,可她眼神中的堅韌又讓人認為此女子不容小觑。
謝久淮一聽這話,終于正過身子看她。
他本覺得姜念遙膽子忒小,如此一看,倒是他錯怪她了。
“你知道北地的事。”他聲音平靜。
“我不知。”姜念遙暼開目光不看他,“我隻知你我從未見過面,姜家與謝家關系不深,陛下為你我賜婚,定是有極重要的緣由。你久居北地,連除夕都不回京城,也隻有回京成婚這一緣由才能使你回來,我想,許是陛下不願你留在北地。”
“姜娘子。”謝久淮想起姜念遙此前的話,嘴角一彎,換了個稱呼,“念遙倒是聰慧,隻是要小心隔牆有耳。”
他氣定神閑:“我知你的意思。但不管要花多長時間,我定要回去。”
說這話時,謝久淮眼神中譏諷,那雙眼眸如同濃墨暈染,不見光亮。他不再看向姜念遙,而是起身走到一旁,拿起杯合卺酒。
姜念遙不再多說别的,她走到他身旁,笑着望向他,像是望一個久别重逢的故人:“世子這些年,一直都在北地生活?”
“自然。”謝久淮拿起另一杯,遞到姜念遙手中。
“世子在那兒過得好嗎?”姜念遙接過那杯合卺酒,沒有喝,繼續問道,“北地也好嗎?”
謝久淮看着她,眼神探究:“你想知道什麼?”
語氣算不上友善,但姜念遙臉上的笑意未減,仍仰頭望着他:“我既已與世子成婚,總要多了解世子一些。”
她頓了頓:“世子有心上人了?”
聽了這話,謝久淮眼神中的探究之意消散,淡淡一笑,移開目光。
“孑然一身,自在得很。”他将那杯合卺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