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裡毛小豆過了他人生裡第一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大概是因為毛将軍特别不靠譜的原因,自毛小豆有了自理能力起就是他自己照顧自己的,加之他自身對于什麼錦衣玉食沒有絲毫的興趣,所以他處理自己的日常所需特别簡單,簡單到幾乎單調呆闆。同樣的,毛小豆自己用的親兵也隻是為了負責幫他處理軍務,他們的工作職責裡也沒有照顧少将軍的生活起居這項内容。
然而這幾天裡毛小豆卻被迫躺在床上過着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日子,而迫使他這麼做的罪魁禍首的原話是:“既然德衍說我們倆現在是對等而非從屬的關系,那麼你就該聽我一句話。我雖然不明白因果反噬是什麼,但我還是覺得咱們應該慎重以待多休息休息來得好。”
因此毛小豆不但休息了,還被灌了很多他自己都搞不清是食物還是藥的東西,據阿拓講那是他差賭坊大管家弄來的,總之對毛小豆的身體有益就是了。盡管毛小豆一再跟阿拓解釋他當時那口血就是反噬最厲害的部分,吐出來就真的沒什麼事了,再有事睡兩天也好了,阿拓卻依然故我。
這幾天裡毛小豆不止一次地端着碗一看就苦得要命的補藥心想,當初别說那句對等的話就好了,有些人真是懂得蹬鼻子上臉。
“我能不能不喝?我一共就吐了一口血,可補血的湯藥都喝了五天了。”說這句話的毛小豆自己沒意識到他近乎用上了撒嬌的口吻。
“我看看。”阿拓坐到床邊臉湊到毛小豆的面前仔細端詳,盯着他的那雙桃花眼太亮了,亮到毛小豆能從裡面看見自己不知所措的樣子,“可是你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所以還是喝了吧。”
毛小豆沒有說什麼反駁的話,隻是将一腔逆反情緒化成一個和阿拓對視的眼神,等到他盯到那雙桃花眼裡同樣出現了一絲慌亂繼而錯開了彼此的對視後,内心總算覺得自己扳回一城的毛小豆終于接過那碗藥一飲而盡。
就這樣過了一陣藥罐子人生後的毛小豆再度站到楊大管家面前時又是最初那副凜冽的樣子了。
“兩位公子日安,老朽與我家掌櫃已經等候多時了,咱們現在動身剛好能在午前到達賽場做些準備。”
“那就走吧。”
等他們一行人到達賽場時現場已經是人山人海了,阿拓一眼望去到處都是衣着富貴神态悠閑的人在讨論這一場又會是哪匹馬能夠獲勝。在幾個大莊家設置的壓注攤位前裡三層外三層地擠着一群想要壓注的賭客,各自伸着頭在張望後面架子上莊家最新挂出來的每匹馬的賠率。絲毫不出意料的,阿拓将要騎着參賽的那匹飛雪果然是賠率最高的,然而即使高到這種地步,那塊牌子下的賭注目前依然隻有毛小豆拿來的那塊古玉。
阿拓給了楊大管家一個眼神,後者悄悄将他拉到一邊輕聲解釋道:“我們會在最後時刻再壓注,省得被外人看出來跟的太多影響賠率。比賽的規則和對手的情況與前幾日我給公子的一樣,劉太守的三匹馬的情況最好,我們其他幾家的馬沒有太大差别,但這個比賽不光看馬,還看騎師,謝家的那位李騎師是所有人裡經驗最豐富的,不過手段最髒的卻是王家那個姓陳的,據說他以前是馬匪出身,我們家的騎師就是栽在他手裡,公子千萬要小心。”
“呵,不弄出人命就行了是吧?”
阿拓在人群裡掃了幾眼,确定了那位據說是馬匪的陳騎師,果然他身上那種匪氣讓他在周圍這群富貴閑人裡顯得很突出。而後者也剛好和阿拓對上了眼,發現阿拓站在楊大管家身邊後确認了他就是代替那位已經傷了的騎師上場的人。
“這就是葉掌櫃搬來的救兵?這又是哪家的少爺非要自己來逞英雄?勸您一句,像您這樣金貴的小公子就老老實實在場外看我們這些粗人玩就是了,何必親自下場和我們争這一口飯碗呢?許昌城的規矩,賽馬時比賽激烈難免沖撞,到時候傷了您我們也賠不了您什麼的。”
“規矩我懂,傷了也不用你們賠,不過我有點好奇——”阿拓笑得像是那種初出茅廬的世家公子一樣的狂妄,“我要是傷了你也不用賠吧?”
“隻要你有那個本事的話。”畢竟顧忌到阿拓可能的背景那位騎師也不敢把話放得太狠,可是他眼睛裡的輕視倒是不曾掩飾。
在類似的幾輪招呼後賽馬終于要正式開始了,仁義賭坊趕在最後壓線的時刻往自家的馬上下了大量的注,不過其他幾家都覺得大約是他們被逼到山窮水盡下狗急跳牆的最後一招了,那個不曉得哪裡找來的小公子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在家裡學了點本事就能橫行天下了。等待會開始比了自然就能讓他明白許昌城的水遠比他以為的深。
“需要我給你身上加句什麼話來保平安嗎?”
在送阿拓入場前毛小豆突然轉頭問了他一句,其實他也明白這是多此一舉,但不知怎的就是禁不住開了口,罷了,就當是這些天阿拓這麼費心費力地照顧他的報答了。
“不用,在馬上若兵家對上平民百姓還會輸掉那簡直就是笑話了。還有——”阿拓沉默了一會,“不要為我承受任何的因果,以後也是一樣。”
“你是說,如果你真有危險時我也不用管嗎?”毛小豆斜着眼睛瞥了阿拓一眼,而阿拓已經從那一眼裡感受到了明顯的警告意味。
“是。”然而即使如此阿拓的回答依舊很生硬。
“我說——”毛小豆突然一步插到阿拓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是不是我之前的話讓你産生了什麼錯覺,我說的對等裡可沒有你可以管我該怎麼做的意思。我要什麼時候用律令術,為了誰用都是我的事,後果也是我自己擔,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阿拓原地停下等毛小豆說完那句話後又一語不發地繞過他走到仁義賭坊用來比賽那匹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