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為我承受任何的因果。”阿拓隻是固執地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後就翻身上馬騎着它去了比賽的起點線。
因為你會後悔的,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而這一句話阿拓卻也隻敢在心裡想想而已。
60.
許昌城的這處賽馬場地曆史堪稱悠久,自建安年間起就有好此道者開始着手建立專門的場地,還為了模拟各種戰争地形或是情況設置了泥塘、山地、草地、沙土等等好幾塊區域,百來年間幾經擴建後更是複雜到毛小豆覺得可以拿來練兵的地步。
可惜上好的兵家練兵處卻是那些附庸風雅的士大夫們或是世家子弟們“體驗”沙場的遊樂場。看着這到處熙熙攘攘滿臉興奮地談論着今天會不會見血的人群,毛小豆是真的很想和他們說一句,真的想見血的話往北不遠就有虎牢關,他可以一次讓他們看個夠,或者他們自己想要流血毛小豆都能成全他們,一不小心流多了毛小豆還可以再送他們一副上好棺材,如果他們真有這樣的膽量的話。
百多年來,天下沒有一天不是亂的,可這些嘴上說着家國抱負的人,沒有一天不是躲在安全的城池裡指點江山,靠着些許刺激伴随的想象來滿足他們那虛無缥缈的沙場情懷。
毛小豆從來都知道他守的虎牢關身後有這些人,可就像他同阿拓說過的那樣,他知道,可他既沒空去管也管不了。所以他隻能像個格格不入的闖入者那樣,孤獨地站在賽馬場裡,用一身寒氣逼退那些想要接近的搭讪者,無意義地做些消極的抵抗。
而阿拓則是另一種的想法,他當然知道在周圍這些看客們的眼裡,他如同在表演雜耍的猴子。可是那又如何呢,對于阿拓來說賽馬本身就是樂趣所在。人看人的,猴子玩猴子的,也許在猴子眼裡,未嘗不會覺得喜歡看他們玩的人類其實也很奇怪。那樣的話,誰又比誰高貴呢。
開賽在即,阿拓已經和他的馬完成了最基本的溝通,關于它更擅長哪種地形,又喜歡怎麼分配體力等等。待得比賽一開始,阿拓并不急着搶第一的位置,反正這場地很大賽程也很複雜,他不緊不慢地擠在中間那堆馬裡,虛執缰繩任由他的馬匹自己控制節奏。
選手們面臨的第一個難點是泥塘,按規定馬匹必須踏入泥塘不許繞開,但泥塘有深有淺,若一腳踩實深處便會極大影響速度。參賽馬匹到了泥塘前紛紛朝兩邊散開并試圖加速以免馬蹄陷入泥塘中,有經驗的騎師開始試圖拉開和别人的馬距以免被擠進深水區。
此時本來跑在前頭的陳騎師突然在快要離開泥塘區時勒了一下馬頭,而在他的馬匹減速的同時後續他那一邊所有的賽馬突然擠在了一起,處在外圍的尚且還能将馬往泥塘内側拉一些,縱使會被拖慢點速度,好歹不會有大事。
中間那些才是真的麻煩,跑在阿拓面前那匹因為突然的減速腳步一下子變得淩亂,騎師手忙腳亂之下沒有控制馬蹄的落點,使得那匹馬左前蹄踩進了比它其它三個馬蹄落點更深的一個坑裡。
猝不及防的賽馬突然打滑,半個身體朝着左邊倒去,無法為馬匹四肢提供足夠支撐力的泥塘進一步加劇了這出悲劇,那匹馬試圖脫離騎師的掌控憑借自己的本能穩住傾倒的身體,然而掙紮的後蹄不但沒有維持住自身的平衡,反而将其上的騎師先一步甩了下來。
阿拓眼看着前面騎師掉進泥塘,而正巧要落到自己馬匹前進的路上,阿拓的眼睛在刹那間同那位仰面跌落的騎師對上了,他能清晰地看見對方滿臉的絕望。
阿拓左手猛地拉起缰繩,右手一拍馬頸,雙腳借着馬镫的力量向後跳起瞬間完成人馬分離。減去阿拓重量的飛雪在眼看着再跑兩步就要踐踏過那名落地騎師的關頭騰空躍起,硬生生地将那名騎師當成是一處障礙跳了過去,而原地下落的阿拓則一把揪住了騎師的衣領。
此時騎師原本的那匹馬在掙紮過後終于還是失陷在了這處泥塘裡,幾百斤重的龐然大物像是山塌了般朝着阿拓和騎師的方向壓了過來。阿拓撤步同時單手用力将騎師朝後拉開,幾乎同時馬匹倒了下來,濺起的泥水潑灑了他倆一身。可這還不算事情的終結,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匹被其他馬擠入深水區的馬匹正朝着他倆跑來,眼看着避之不及下又有可能要從他倆身上踐踏而過。
阿拓沒有片刻猶豫,依舊提着那名騎師,一腳踏到已經倒地的馬匹之上,借着這塊唯一高出泥塘的區域一步跳起向前飛縱,逃離了一衆馬匹混成一團的區域。被踩實的馬發出痛苦的嘶鳴,阿拓也明白那一摔和他的這一腳已經給馬留下了不可逆轉的傷勢,好好的一匹馬,本應該活得更有意義和尊嚴,卻廢在了這種猴子表演式的賽局裡。
于是現在連阿拓的憤怒也清晰可見了,他帶着那名騎師落在了泥塘偏僻處遠離賽馬們的位置,而之前單獨跳過騎師的飛雪正在這裡等着阿拓。
“這裡應該安全了,你自己小心離開賽場。”
阿拓叮囑了那名騎師一句後就重新上馬。而在那名騎師的眼裡,僅僅因為阿拓上馬之後,這匹原本看起來還算普通的馬突然産生了一種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
被這麼來回一折騰阿拓早已變成了隊伍的最末,不過這也意味着阿拓前後左右都沒有了礙事的其他人,加之出了泥塘區就是對于馬匹來說相對舒服的草地區,阿拓開始吩咐飛雪全力加速。雙腳站在馬镫之上的阿拓身體離開馬鞍,前傾的身體随着馬頭的方向輕微擺動幫助馬匹一起調節重心。雙眼注視着前路的阿拓會提前注意草地之上最适合落腳的路線并通過左右缰繩間松緊的信号來告知馬匹最佳的前進路線。
并沒有走完全直線的飛雪卻跑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美感,夾雜着淡灰斑點的鬃毛被高速帶起沿着它奔跑的弧線在風中飛揚。在觀戰者的眼裡真的形成了一種類似一片雪花飛過眼前的錯覺,越來越多人注意到了這邊不同尋常的最末一名,眼看着它從距離前一位二十多個馬身一直追到别人身後。
“你們看,最後那匹馬好像有點要逆風翻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