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不在意嗎?”
“什麼?”
“帝星的事。”
“你是說靠獻祭别人然後成全自己的事嗎?就算成了,這帝王真的坐得久嗎?被獻祭的泉下有知,難道不會詛咒那位帝王國破朝亂,享不了幾年帝運嗎?”
阿拓看着慕容沖說這句話時是真的真心的樣子,看起來他是不太認同這種事情。
“那些因為是别人,就可以随便犧牲别人的人,無論是讓别人為奴為婢也好,讓人犧牲性命也好,憑什麼站在别人的屍體和痛苦之上沾沾自喜地等待着自己能得天眷。若天會專門去眷顧這樣的人,那這瞎了眼的蒼天又有什麼值得我們祭祀的。”
“殿下……慎言。”因為慕容沖剛剛那段話,阿拓不禁有點擔心他這樣會不會犯什麼天忌。
“你剛剛是在擔心我?”慕容沖反而笑了。
“殿下……我……”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的阿拓隻能又低下頭。
“這祭天局誰愛去做就去做,我有你一句擔心就夠了。”
“可是大單于那邊要怎麼辦?”
“我也隻是說我會盡力而已,你也不想想天王當年擄了多少王血留在長安城裡,我那位皇帝哥哥不也在那嗎?我要真有那個帝星的命,等我攻破了長安,到時候刀劍無眼祭了哪位不幸的王血不也是一樣。那些人在戰争中活不下來那就是他們的命了,自然也不能怪我拿他們祭天。”
“若我沒有那個帝星的命。”慕容沖的手指又搭上了阿拓的臉頰,讓他反射性地一抖,慕容沖因為對方這種青澀的反應禁不住笑出了聲,“那就說明我也當不了什麼皇帝,不過沒關系,當不了皇帝的話,我有我的凰帝也夠了。”
當天夜裡,回到自己軍帳裡的阿拓幾乎癱在床上,一隻機關鳥在他的胸口跳來跳去。
“所以,祭天局就是這麼一回事了。”阿拓真是覺得前所未有的累,他甯願去殺人也好過再面對慕容沖的那一片真心了,“阿承怎麼看?”
小機關鳥和阿拓對視了一陣子後自己叼了筆去桌上寫去了,阿拓長歎一聲又坐起身來移到桌案那邊。
“看起來,好像事情解決了?現在的慕容沖根本就不知道慕容泓找人追殺你的事了,而且看起來他也不打算追究你這邊了。他們這邊不催,那個追殺你的部落有一陣子沒有音信自然就會放棄了。”
“是啊,本來其實可以沒有我們的事的,結果我們自己巴巴地入局又陷了進去。”
“是你自己陷進去了吧。”
“我沒有!!阿承你信我。”
“我信,我當然信你,可是阿拓,我說你陷進去是因為你現在覺得自己對不起慕容沖。”
“他是個好人,他真的沒有做錯什麼……是這個世界對不起他,是我……對不起他。”
“阿拓,你該怎麼辦呀。”
明明是小機關鳥叼着筆寫下來的東西,阿拓卻好像聽見諸葛承那軟軟的尾音。寫完字的機關鳥回過身子望着阿拓,明明隻是玉石制成的眼睛,卻在這一刻讓阿拓看出些别樣的情緒。他好像能透過這對微亮的玉石看見遠在的洛陽的諸葛承紅着一雙眼尾擡起眼看着他的樣子。
機關鳥從桌上飛起,落在阿拓的頭上,它什麼也沒做,隻是蜷下身體,像是窩在安穩鳥巢裡一樣窩在阿拓的頭發間,明明沒有什麼溫度的材料卻讓阿拓恍惚間感覺到了溫暖。阿拓維持着那樣的姿勢一直沒有動,許久之後才伸出手來要接住頭頂的機關鳥。
而那隻機關鳥沒有落到阿拓的手上,卻再一次飛到桌上叼起筆寫起字來。
“你該怎麼辦?如果真的能看透你的表象,就會知道你的真心其實很軟,可這樣心軟的你卻又偏偏入了兵家,有朝一日你的決定會傷到你自己的。那時的你該怎麼辦?”
阿拓沒有回答,隻是攤開掌心伸到機關鳥的面前,這一次小鳥順從地跳了上來,阿拓捧起他舉到眼前,低下額頭小心地蹭了蹭機關鳥小小的腦袋。
“那麼阿承呢,表象和真心都很軟的阿承,這世界要傷害你的時候,你要怎麼辦呢?”
若他們沒有在洛陽閑聊時看見那頭出了籠的野獸的話,那麼此時此刻對于他們彼此來講,答案隻有一個。
“我還有你,你還有我。”
可惜他們見過那頭野獸的樣子了,所以誰都沒有說出那句答案。
于是這一題就沒有答案了。
他們用這樣奇怪的方式無言地彼此安慰了一陣,還是諸葛承的機關鳥先飛離了阿拓的手掌。阿拓盡管還有點不舍,也隻好看看諸葛承想寫什麼。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找個由頭從慕容沖身邊溜走嗎?”
“我想……幫他打上幾仗,至少用我的方法幫他一下。”阿拓擡頭想了想,他至少要做到在諸葛承面前完全的坦白,至于能不能得到諒解,阿拓并不奢求。
“那樣你就覺得能對自己交待了?難道不會讓你陷得更深嗎?”然而諸葛承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他自己,仍舊是阿拓的感受。
“我沒有别的辦法了,若我能幫他一點忙,那我是不是就多少也算對得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