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攻城雲梯被架設在了毛小豆和阿拓附近,已經有領了敢死任務的軍伍打頭開始往上沖了。守城的部隊看見攻城方有人開始上城牆了自然也開始認真起來,不但箭枝的覆蓋密度開始加大,一些落木和火油彈也被從城牆上抛了下來。
毛小豆和阿拓随意地躲開了一些射向他們的箭枝,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盡量不要表現地太過突出。他們現在隻是一群炮灰士兵而已,能躲過敵方攻擊要靠“幸運”而不是“能力”。
他們倆人中規中矩地跟着部隊沖殺了一陣,不停地看見身邊的士兵們有的中箭倒下,有的衣服上沾染了火油開始燃燒。活人的身軀在烈火烹油的酷刑之下哀嚎着翻滾着,不久之後就是一股人人都知道來源的焦臭味道,大家都裝作沒有感覺一樣繼續喊殺着向前。
這就是戰争,無比殘酷而且毫無意義。
毛小豆簡直都想不明白,胡人明明還在北面,而漢人卻在這裡如此真情實感地自相殘殺。而且這甚至不是一方謀反的漢人和一方忠誠的漢人之間的那種正與邪的鬥争,而是已經謀反的和心有反意的五十步與百步之間的對耗。而毛小豆身為知道内情的人,還要裝作不知道,繼續讓他們狗咬狗下去,消耗劉毅的人怎麼也比消耗司州兖州的人要強。
因為這種無意義的殘酷對耗,毛小豆即使在激烈地戰鬥裡還是略微走神地看了阿拓一眼,他想看看阿拓這個胡人這種時候是怎麼看漢人的。
然而阿拓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兵家人對待戰争的态度一貫如此。無論這場戰争本身是一場毫無意義的烏龍還是偉大到要改變曆史的走向,兵家人隻關心勝負、損耗、戰果,簡單到純粹的他們大概也是因此才能從一場場殘酷的戰争裡活下來的。
發現毛小豆正在看自己的阿拓還以為對方要跟自己商量戰果,所以他做了個“要不要上城牆搶戰功”的手勢,而毛小豆搖了搖頭,戰功太明顯的話容易被人記住,這樣他們的來曆就不太好隐瞞了。還是跟着大部隊溜一圈保了命回去就行了。
毛小豆估計劉毅這邊就快鳴金收兵了,因為守城方已經在這場攻城裡消耗了足夠多的物資了。是的,攻城營的士兵的命賤到與他們的生命形成對價的并不是敵方守軍的性命,而是對方的守城物資。對于劉毅來說,幾百人的性命換的是多少枝箭枝,多少顆火油彈,多少根檑木,當這個損耗達到他内心滿意的數字後,今天的攻城就算是完了。
撿回一條命的攻城營在那一陣金鳴聲裡如蒙大赦,那一聲響又替他們續了幾天的性命。退下來的每一個人才有機會環顧身側,接着發現自己的那一伍又是死了一兩個,可是誰又會每次都這麼幸運呢。所以即使軍吏過來宣讀今天的戰功的時候,忙着包紮處理傷勢的攻城營氣氛依然很低沉。
阿拓和毛小豆作為安然無恙地退回來的小部分人,正在人群裡忙着給其他受傷的人處理傷勢。戰場上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機會等到專業的軍醫的,有時候隊友的及時幫助就能讓人撿回一條命了。所以被幫了忙的那些人也都以善意的眼光看着兩人,大家自然而然開始聊一些剛剛早上攻城的事情。
“哎,你們倆倒是好命啊,同伍裡剩下的都死了,你們倒是一點傷也沒有的回來了。”有個明顯老兵模樣的人和兩人聊了幾句後就給了他們一個意見,“剛好我們那伍裡死了兩個,待會重新整編的時候你們就說跟我們一起吧,這樣大家下一次沖鋒的時候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待到中午攻城營的軍吏來重組軍伍的時候果然就是按照那個老兵的說法組了,本來就沒有什麼人在意的攻城營,阿拓兩人和老兵那邊三人都表示了組合的意願之後軍吏自然也是懶得麻煩,按照他們各自的名牌在名冊上重新标了一下就給他們組好了新的隊伍。
除了毛小豆和阿拓以外,這新的伍裡剩下的三人都是老兵了,而其他倆人一看阿拓他們這麼年輕都笑着對他們點了點頭。而人類這種生物,無論在哪裡,無論多大,受過什麼教育,隻要人數一旦超過三人,就會自然地形成小團體。而這新組成的一伍,自然是毛小豆和阿拓一邊,剩下三人一邊,兩邊都很滿意這種狀态,重組完不久後就互不幹涉地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你們倆跟那三個兵油子重新組成一伍了?”早上有個被毛小豆他倆幫忙處理了傷口的士兵看見他們離開那個三人團體後就跑來把他們拉到一處角落小心地問。
“你說李石他們幾個?”阿拓開口确認了一下。
“對,就是他們三個,我也是看你們人好才跟你們講,本來議論同伴這種事在軍營裡是忌諱的。但是你們人小不懂,在攻城營待了有點年頭的都知道他們三個。”
那人四下張望了一下确定無人,又湊近了一點才小聲開口:“我早上就想和你們說了,但是一直找不到私底下的場合。那三個人絕不是什麼值得放心的同伴,你們現在趕緊去和軍吏講,就說你們處了一會互相合不太來,自請換去其他還沒滿的伍裡。今天重組,現在還是來得及的。”
“那三人有什麼不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