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豆是法家人,可是法家人比誰都清楚,一個人人守法的世界是不存在的,無論法律定的多麼細緻,懲罰多麼嚴苛,永遠都會有心存僥幸的罪人存在于世。
“是這個理啊,既然大家都是芸芸衆生,那麼有人貪圖錢财,有人貪戀權利,有人貪生怕死,那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嗎?”
“可是他們貪的這些都是在拿别人的命在換!”
“所以我不喜歡他們,可是我不喜歡他們,不是因為他們是漢人,而是因為他們用别人的性命換他們的錢财、權位、性命。就像我不喜歡胡人裡的這些人一樣,你隻是沒見過那些胡人而已,看多了就會知道,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會貪财、好權、怕死,胡人漢人都一樣。”
“大家都是人……”毛小豆感慨了一句後低下頭沉默了一會,然後整個人望向了他們的大營方向後笑了,“所以别人坑我們,就别怪我們也坑别人了?”
“嗯,但願他們上戰場後真的很能躲吧,别壞了我們這一伍上城牆敢死的命啊。”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攻城營又出擊了幾次,李石三人每次都是先沖鋒幾步,然後各種借機落在後方,然後在各種掩體間來回躲避,成功生還。但是出乎三人預料的是,每一次這一伍裡的兩個年輕人沖得都比他們靠前,在他們滿心以為這種沒經驗的新兵很快就會死掉時他們又毫發無傷的回來了。
于是在阿拓和毛小豆的眼裡,每一次他們平安歸來,那三個人笑得越來越勉強。嘴裡開始不自覺地暗示他們下一次再沖前面一點的話,軍功會攢得更快,他們這樣的年輕人就應該趁着年輕多拼一拼才會有以後享福的機會。
阿拓和毛小豆裝作感激地答應了,那三人的表情就更扭曲了。兩邊都知道,下場戰鬥裡如果他們再集體生還的話,進攻堅隊就是闆上釘釘的事了。
下一場沒過幾天就來了,那三人開始努力地跟在毛小豆和阿拓身後沖鋒,戰場上的老兵油子一旦認真起來還是能跟上阿拓和毛小豆兩人的腳步的,隻是他們跟上途中還要試圖制造一點意外。
比如明明一支羽箭射來,毛小豆都躲過去了,背後卻突然有個人撞過來似乎又要把他撞回箭枝的飛行路線之上。好在毛小豆看起來夠機靈也夠好運,一個狼狽的驢打滾之後和箭枝擦肩而過,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肇事者反而差點被另一支流矢傷到。
阿拓那裡也是一樣,隻不過他功夫更好,躲得比毛小豆更神不知鬼不覺,那兩個跟在他身後試圖使絆子的人從頭到底都沒碰上他的衣角,反而跟着他的滑溜身法不知不覺沖到了很前面。
那三人從來沒這麼恨将軍鳴金收兵的動作做得太早了,又一次,這一伍五人全員幸存了。過來清點的軍吏一臉高興地勉勵了兩句,而現場表情兩極分化。阿拓和毛小豆好像得了什麼天大的榮譽那樣在那大表忠心,而那三人則是如喪考妣般垂頭喪氣。
軍吏已經告訴他們了,再堅持打一仗攻堅,上了城牆活到鳴金之後他們就能離開攻城營了。
130.
兵家一向講究虛虛實實,在佯攻了幾次城牆後,劉毅決定這一次要認真了。能一次解決劉稚的問題當然是最好,再不濟也要消耗掉一部分守城士兵的性命。所以攻堅的隊伍就被一一挑出來安排好了。
那三人其實也就是貪生怕死了一點,真要他們做出什麼違背軍法直接當逃兵的事情實在是又沒有那個勇氣,然後毛小豆就看着他們用一種死到臨頭的表情挨到了大戰當日。
“你們難道就沒想過我們能在城牆上堅持到撫軍将軍鳴金撤兵,然後從此調離攻城營嗎?”作為從小到大天塌下來自己抗的毛小豆很難理解這三人這種還沒開打就先投降的懦弱。
“你們兩個懂什麼?!”在徹底絕了生的希望之後這三人也終于不在毛小豆和阿拓面前掩飾了,“你們以為我們是憑什麼能每次都活着回來的?是我們有什麼武藝本事嗎?還不是靠躲在别人背後讓别人替我們去死,現在我們是第一個了,你們覺得我們還能靠什麼在城牆上活下去?”
“人家能在城牆上活下來是靠着五個人都很能打,互相扶持着才能堅持,現在我們一上去,咱們三個人死得比誰都快,你們難道還能靠兩個人在城牆上站穩腳跟?不就是個你們先害死我們,我們再害死你們的局嗎?咱們先說好了,一起死的話我們之間就算兩清了,大家誰都不準去和閻王跟前告狀,影響彼此投胎。”
“你們就沒想過哪怕一點點,我們可以活下來的可能嗎?”這下連阿拓都不能理解了,難道漢人真的天生比胡人缺乏勇氣?所以即使到了這個地步還激發不出一分血性嗎?
“憑什麼?我們在戰場上連人都沒殺過,攻城營也不用什麼訓練,我們拿什麼在城牆上活下去?”
“那就試試憑着你們那顆想要活下去的心和足夠的運氣吧。”毛小豆看了看前方,安康城牆在衆人的視野裡逐漸清晰,“我們倆會先沖鋒,你們努力跟上來,都這個時候了,别在後面添亂了,什麼小動作都沒有意義了。”
“反正都要死了,哪怕是你們這一生裡唯一一次,試着拿出點勇氣來吧。”阿拓已經拔出了他的刀,當然他沒用毛小豆給他的那種好的,而是符合炮灰兵身份的普通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