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麼趴着睡會不會不太舒服?
畫晗輕聲歎息,腹诽着“真是敗給她了”,放柔了步子将她輕輕抱起。
被他抱在懷裡的乘鸾隻覺得今夜的被窩舒适又熟悉,腦袋埋在他的臂彎,蹭了蹭,找了個自己認為更舒服的姿勢睡得更沉了。
第二日,伸完懶腰又揉了揉眼睛的乘鸾終于意識到不對了。
她昨夜不是趴着睡着了麼,怎麼一覺起來還躺下了?
唔——乘鸾仔細聞了聞,這兒還不是她在無極殿的床。
乘鸾:“?!!”
完蛋了,不會迷迷糊糊爬到承澤殿的床上睡着了吧?
她一個鯉魚打挺,趕緊爬起來,想趁畫晗不在,僞造一番無事發生,可剛擡頭就與坐在不遠處的畫晗四目相對。
“!”
索□□已至此,她也幹脆不管了,迎着畫晗的目光走過去坐下。
心中還奇怪地想着,他,很不對勁。
就這麼被他無所遮蔽的灼燙目光盯了半晌,乘鸾終于受不了了:“你……還好吧?”
總不至于,腦子傻掉了吧?
她回想了一下對方之前對自己的态度,除了第一面還算禮貌,也沒說什麼挖苦嘲諷的話,之後的所有,都是對方要麼故意不理自己,要麼挑起眉似笑非笑看自己……
連好好說兩句話都很少。
今日這是怎麼了?
畫晗有些受寵若驚。
他很了解她,也就是太了解了,他知道對方待自己再不能如初。
如今居然還會關心他?
“我……不太好。”
他本想說自己能有什麼事,但轉念一想,相比起不願看到她為自己擔心的憔悴,自己更不能接受從此是陌人的落差。
為了讓自己的話可信度高一點,他還刻意運岔了靈力,而後一口鮮血及時被他用帕子接住。
“诶诶——怎麼會這樣?!”
若說聽到他說自己不太好,乘鸾還隻是有些擔心,甚至這擔心還夾雜不少的質疑;那現在看到他倏然吐出一口血來,吐完後面色蒼白如紙,唇色發白發紫,唯獨嘴角還有一抹殷紅的血未擦幹——這也襯得他的臉色愈差。
怎麼這麼嚴重?!
明明上一秒人好好好的啊。
敏銳如畫晗,怎麼會不知道乘鸾在想什麼?
“咳咳——無事,隻是還有些天雷餘威突然震顫,我這才運岔了氣。”
天雷!
“這還叫無事?!”
乘鸾見他還想站起來,卻一個踉跄又坐了回去,趕緊上前扶他。
畫晗隻需再咳嗽兩聲,她就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不僅沒被冷落,甚至還比之前待遇更好的畫晗不禁心下喟歎,她果然沒變。
會撒嬌的男人有娘子疼,綿鋒老頭誠不欺他。
隻是,向來隻有欲說還休最讓人心軟。
她最善順杆上爬,自己如果表現得太想她靠近,叫她意識到什麼就不好了。
“不、不必為我忙活了,我好多了,你快去練劍吧。”
經過這段時間的早起,乘鸾現在都已經形成了到點必醒的作息。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放心得下啊?”
乘鸾真想給他拿一面鏡子照照,這副模樣說自己好多了,誰相信?
聞言,畫晗有些心虛。
看來有時裝得太逼真了也不好。雖然他很想讓這一刻成永恒,可她萬不能荒廢劍道的。這是她的夙願,也是他的承諾。
他于是悄悄運轉靈力,幾個周天下來,他的面色已紅潤許多了。
“我真沒事了,你去練劍吧。早上的時間耽誤不得,你抓緊點,說不定隔幾日就能去凡間曆練了。”
仙門将去凡間除詭霧的事,習慣稱為曆練。
說起這事,乘鸾動搖了,再看他面色好了許多,點點頭準備去院子裡揮劍。
臨走前她突然想起,“對了,畫晗,你不是認識阿生的師父麼,你知道他這些日子去哪了嗎?我找了很多天都沒找到他。”
看他眼神有些閃躲,乘鸾還當他不記得自己說的“阿生”是何許人也了。
于是補充道:“就是經常在醉花園的那個少年,他說你還準了他,時不時采兩株當藥材呢。”
畫晗尴尬得有些慌亂,連忙制止她:“知道知道,我改日就去問問他師父。”
“那就拜托你了!說起來我準備邀他一塊下山的事,我還沒和他說;你同他師父講了嗎,如果沒有的話,那也一并說了吧。”
此時無論乘鸾說什麼,畫晗都會點頭。
他真想她趕緊去練劍!
好在目的達成,乘鸾也沒多作逗留,幹脆利落地來到院中,從灼瞳裡取出孟春客。
她練了許久,劍法已小有成就,逐漸舍了樹枝,揮起了正經劍。
畫晗隔着窗紙望她,視線滾燙得仿佛要将她融化。
創神宗一事,倒叫他清晰地認識到:天道隻是不屑于看宛如蝼蟻的蒼生,并不代表其不管蒼生。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擊落時,好似要将他的神魂盡數擊潰。這種苦頭,他如何忍心叫她也來嘗一遍?
何況她本就是受了自己的牽連。
幸好……
幸好她劍道大成也要不了幾日了。
早早叫她遠離了朝天阙,遠離了他才是正道。
不過世事難測,他又怎麼放心讓她孤身一人。
——
日子溜走得悄無聲息,這日乘鸾照舊到承澤殿揮劍,今日朝天阙破天荒有了日光。日光悄然奔走,照得乘鸾揮劍的影子也偏了不少。
當事人沒注意,她揮劍揮得更快更有勁了,沒一個時辰就揮完了三萬下。
乘鸾興沖沖地跑去殿内,“畫晗畫晗,我揮完了!你今日感覺怎麼樣?”
“咳咳,”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圓,畫晗這幾日開口第一句就是咳嗽,“應當無甚大礙。”
“真的假的?你咳成這樣,哪裡像是沒有大礙的樣子啊?”
“真的已無大礙,我觀你劍法流暢,劍意詠隽,是劍道大成的表現。不若明日便啟程吧。”
“可是……”
畫晗看她糾結的樣子有些發笑,明知故問道:“可是你找的同行人還沒答應?”
“不是這個啦,你到底怎麼傷成這個樣子了,養了幾日不見好,叫我怎麼放心?”
畫晗顯然沒想到她是這個原因,再看向她的目光裡有幾分難言的熾熱。
“我無事,你沒必要擔心。”
說罷,恍然間想起什麼,視線飄忽了一瞬,張口是自嘲,“何況如今的下場,本就是我自作自受罷了。”
他這樣乘鸾内心也不好受。
一面想着他是閣主,在其位謀其職,他怎可如此懈怠,以緻惹下大禍;一面又不受控制地難受,識海中像走馬觀花一般,回憶起他掩藏在嘲諷下的關心。
……讓她糾結死好了,怎麼這麼煩人啊。
她不如遠走人間,眼不見心不煩。
畫晗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見她皺起的眉松開了大半,就知道對方多半已經想好了。
他扯了扯嘴角,明明結果如了他的意,他還是覺得胸口悶得慌。
“如此,你随我來。”
乘鸾跟着他往做了書房的偏殿走去。
“這是梧州地圖,你此番是去人間,我便為你尋了張人間王朝注解得詳細些的,你仔細收好。
“這本小冊上記錄的是一些丹藥的用途,我放在灼瞳裡的丹藥都貼了姓名,你在這上面照着名找就好。”
乘鸾接過來,也是這一瞬間才驚覺,這是真的要分别了。
“好。”
是她心心念念的事,臨了卻興緻不高。
畫晗歎息一聲,“你那夥伴,醫術無有不精,有他在,我再給你備上些逃逸符,願你此去……無虞。”
她已經當過一往無前的英雄了,這一輩子隻需平安喜樂就好。
何況他從來也不在乎她是不是萬人敬仰。
——他隻在乎能不能與她白首不相離。
現在挂念着她的安危,就隻盼她,此去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