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後台,卻未料到,謝笙懷的戲迷會如此多。我與知書擠在人群中,連号都排不上,更别說見他一面了。
原想打道回府,卻見知書不肯罷休的模樣而作罷。
不知何時,人群裡鑽出兩個小學徒。
較高那個問道:“兩位就是林三小姐和宋姑娘麼?”
我們點頭。
年紀尚小的說:“先生說請兩位姑娘稍等片刻,他卸了妝後自會到偏廳尋你們。”
兩人将我們帶至偏廳,手腳麻利地泡好茶後便離開了。
知書卻是時坐時立,來回踱步,作忸怩不安态。
“若卿,我今日的穿着沒有不妥吧?”未等我作答,她轉而低頭再言,“早知不穿新式洋裝了。”
我吹開茶沫,笑道:“儀态佳,面容佳,便是極佳,何須糾結衣式?”
她的心思,我隻猜到三分。迷的是戲是人,拿不準。
“兩位久等了,實在抱歉。”
謝笙懷穿了月白長衫,與知書站在一塊,倒像是璧人一對。
我起身道:“戲迷如此熱情,難為你特意為我們脫身,該是我們道一聲‘抱歉’才對。”
他笑,不語,與我身旁的知書一般。
知書難得開口:“謝先生的戲可謂不同凡響,唱腔醇厚流麗,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就連裝扮也是令人過目不忘。”
謝笙懷自謙:“宋姑娘謬贊了,謝某不過一代小生,擔不起這樣的誇贊。能引得姑娘座下觀賞,已是我莫大的榮幸。”
知書連忙回:“我是真心誇贊先生!日後你的戲我定是場場不落,不論你名滿與否。”
謝笙懷笑請她落座,知書面上驚喜。一個淺笑,一個深笑,聊起了戲曲。聊得深了,謝笙懷還道出了自己的從藝之路,不過隻避苦,專揀趣事說,引得知書時憂時喜。
我在一旁靜靜飲茶,對于知書毫不吝啬的欣賞贊美之情,沒來由地略感擔憂。
出了戲樓後,知書仍舊餘興未盡,不停贊賞謝笙懷。
我打趣:“捧角兒,首提文捧,再是武捧,文藝捧和金錢捧,就是不知曉知書小姐是何種捧,莫不是言語捧?”
她面上一羞,垂首不語。
我問:“何時聽的他的戲?”
“是那日陪姑姑聽戲時開始的。”
那日該是她與顧聽瀾臨别的日子。
她揪着袖口處的蕾絲邊,言辭真誠:“他一出場,我便被迷住了。他純淨飽滿的音色,出神入化的表演,面如冠玉的容顔,無一不使我動心。”
“所以,是喜歡的,對麼?”
她遲疑片刻,羞澀道:“嗯。”
我忍不住接着問:“他知曉你的身份麼?我指的不單是名字,還有你的身世背景。”
她擡頭,略有驚詫:“你怎麼和幼甯問一樣的問題?”轉而低頭自言,“我并未表明,不過我相信他不會是那樣的人。”
沒有明問,卻也可以私底下打聽。
未道明身份卻知我就是林三小姐,還有那張來路不明的戲票,為何偏偏是兩張?我隻覺得不對勁。
不過想來幼甯的直覺與我并無二異,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不是知書沖着他而來,而是他一開始就是沖着知書來的。
“不論他究竟心性如何,哪怕他對你是一樣的感覺,你也不可陷入太深。”我委婉勸道,“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但願我的直覺是錯的。
知書轉笑挽住我的手:“知道你們是擔心我,放心,我記住了。”
見此,我心下釋然。
太陽西沉,我踏着黑夜前朦胧的暮光,趕在霞光即将消散之時到達唐公館。
唐暄上前擁住我,她身上披了件青綢坎衫,相擁之時,淡淡的青木香味跳躍到我的鼻尖處。
我瞧見鳴淵也在,他今日沒穿黑色中山裝,而是穿了一件深棕短衫,領口處随意解了顆扣子,微微敞着。
見他在望我,便朝他笑了笑。他稍稍偏了眼,沒有迎我的笑。
唐暄道:“今日沒有旁人,隻有我們三個。”
我淡淡笑着,由她引着坐到靠近照片牆一側的沙發處。
“還有一會兒便好,我去廚房瞧一眼。”她轉眸瞥了一眼坐在我斜對角的鳴淵,出了門。
他的位置離門口最近,卻離我最遠。
我暗自忖量,不知他是有意無意,心想下次我們應換換位置,老讓他吹風,不好。
“看報麼?”他的聲音傳來。
“好。”
鳴淵經過我,起身拿了一沓報紙,最終他挑了最新的一份給我,己末年八月初八。
報紙左上角一端不起眼的位置寫着“宜祭祀結婚,忌安葬行喪”,倒是個不錯的日子。
我掰起指頭在心中默算八月初八的日子,心下驚喜:“是十月一号!”
他擡眸問:“是什麼特别的日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