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面看着文件,一面漫不經心地對他說道:“留下來一道吃晚飯吧,上回聽唐暄提起過你愛吃魚,正好今日姐姐吩咐廚房做了松鼠桂魚和紅燒鮰魚,我猜你一定喜歡!”
發覺鳴淵沒出聲,便擡眼看他,似乎與我的對視令他猝不及防,隻見他收回目光,偏了眼不瞧我。
他緩緩移回目光:“今日還有别的事。”
我笑了笑:“沒關系,總還有機會的。”
“小姐小姐!有你的信!”秋檀手裡晃着一封信,急匆匆地朝我跑來。
“可知是誰寫的?”我問。
秋檀搖頭,卻依舊興沖沖地将信遞給我,不過我并未打算立即拆開信封,從秋檀手中接過後便欲轉身朝亭子走去。
“若卿小姐。”鳴淵蓦地喚住我。
我笑問:“怎麼了?”
鳴淵頓了片刻:“多謝你的款待。”
他說得認真,我卻沒忍住,揚起嘴角笑出了聲:“好啦,不用謝我。天寒,我讓秋檀先帶你到東院的茶室坐坐,那裡地方僻靜,也會暖和一點。”
心下想着他會喜歡安靜的地方,不喜被人打擾,遂想到了東院的茶室。不過轉身之際,我想着老讓他等我,不好,于是添了句:“我一會兒便來。”
我匆匆一瞥,瞧見鳴淵倏然紅了的耳根,不過我沒再停留,隻心心念念手中的信。
應是被風迷花了眼,瞧錯了,我如此想着。
我移步到亭中,環視一圈發現沒人後才小心翼翼拆開信封。一邊拆着,一邊又不忍嘲笑自己,心想,喜愛僻靜之地的人該是我才對。
信并未寫有署名,隻有一句簡單的話:
念月,月躲,不見月,你說月亮壞不壞?
可縱使是一句沒有署名的話,我也知曉是誰寫的。
信中的“念月”二字令我想起中秋晚宴上,沈城軒與我一道望月一事,原來他記得我說過的話,“人在思念時會喜歡看月”。
隻是看到這最後一句話時,我不禁眉眼俱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人,分明是拐着彎兒罵我呢,虧我還一直為他此次南下的事擔憂,他卻還有心情寫這般啞謎似的信。
我收起信,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唇角從未平緩過,一直上揚着,不累似的。
我反應過來,強行壓平嘴角,隻是嘴角還未壓平,這眼睛又不受控地彎上了。
待我再次去尋鳴淵時,秋檀卻告知我他已經走了。
我在他方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下,轉眸間瞧見身側的桌上有一張字條,不過字朝桌面被茶杯壓着。
我拿起倒扣着的茶杯,取下字條。原來是一張寫有“生辰快樂”的淺黃色字條,字條下還覆着一枚銀元大小的胸針。
胸針呈玫瑰樣式,且是張揚熱烈的紅色,猶如一朵綻放的紅玫瑰,鮮豔欲滴,花瓣豐滿飽滿,層次分明。
我微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将胸針别在胸前。
不知怎的,想起幾日前翻看過的元雜劇——《西廂記》裡的雙文崔莺莺。想着想着便念出了聲:“香絲壓枕落玫瑰,憶得雙文睡臉回。”〔1〕
我反應過來,猛然收起笑容,回頭心虛地瞧了屋子一圈,不免捶額怒罵:“你啊你,怎能想得這般渾濁!如此多的古詩詞不想,偏想這一句!”
晚飯過後,我便一直待在姐姐屋裡,見她面色好轉,我的心情也愈發好了起來。
一旁的姐姐由秋檀服侍着,解了發絲,卸了臉上淡薄的脂粉。
我把玩着知書送的這台相機,是德國最近新出的LeicaⅠ折疊式相機,比起當下沉重笨拙,像大木頭匣子似的相機來說較為小巧便攜。
我心知手中的相機價值不菲,尋常老百姓哪有機會見到這等外國新奇玩意兒。我輕歎一聲,如今國家的發展竟是如此落後。
我歎得輕,卻還是被姐姐聽到了。
她偏首問:“明日便是你的生辰,怎的還這般不開心?”
我搖搖頭,笑道:“隻是好奇,為何大家都選擇今日送禮。”
姐姐聞言,掩嘴笑了一下,隻見她拿起一件什麼東西握在手裡向我走來。
随着姐姐的走近,一股獨屬于晚香玉的淡淡清香味鑽進鼻尖,和屋内安神助眠的檀香一起混着,融着。我眨了眼,困意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