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回到熟悉的地方,徐陽返程的路上反倒有點不知所措,甚至因為心裡泛起的緊張緻使他的手臂在顫抖。
他知道家裡沒有人在,這麼多年過去,或許屋内早就一片狼藉。智能門鎖在他到達門前已經打開,熟悉的機械聲音卻讓他定在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徐陽猶豫很久。
離開那天,他記得桌子上還擺着洗好的水果,現在怕是連果核都被腐蝕掉了。
深呼吸後,他推門進去。
并沒有想象中的陳舊氣味,徐陽站在玄關處,眼中露出些驚訝。屋内燈光應聲打開,熟悉的格局擺設,雖然仍是十幾年前的風格,但房間内十分幹淨整潔,明顯是有人定期打掃。
櫃子上,他喜歡的木雕擺設依舊一塵不染地放在櫃子上方。
這個房子,除了他,就隻有溫薇知道密碼。
徐陽曾經在實驗室開玩笑地和溫薇說:“如果有一天我為了實驗獻出生命了,你會做什麼?”
溫薇當時拿着資料從他身後過去,停也沒停,冷酷道:“招新人。”
“我有房産的啊。”他不甘地追問。
“賣掉。”
行吧。
徐陽想着以前的事,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他緩緩挪到沙發旁坐下,混亂了一天的情緒在此刻熟悉的環境中終于能夠平靜下來。
他麻木的生活終于見到一個裂縫,徐陽沒想到自己能在今天從第六區走出來。
剛看到那個仿生人的時候,徐陽很驚訝,這裡沒人能進來,也沒人能出去。
但他當時十分不耐煩地将正門的鎖化掉,裡面無數軀殼在三秒内被轉移走,仿佛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你是誰?”
“溫薇在第二區醫院。”
仿生人沒回答他的話,隻是打開了側門,看到裡面倒挂着的三人後明顯皺了眉頭,像是被惹怒了一樣,他将所有電流線全部剪斷,同時将電腦儀器毀得幹幹淨淨。
“你,你什麼意思?”對方做出這樣的舉動,明顯和抓他過來的不是一批人。而且他居然還知道溫薇的消息,并告訴了自己,他是為了什麼來的?
“啧,待在這裡等人發現後嚴刑審問你和出去看你的舊情人,這很難選嗎?”
徐陽迎着對方不耐的目光,慢慢挪動到門口,意想之中的電流沒有到來,他呼吸立刻急促起來,跳上停在門口的車,迅速離開這個囚禁了他十幾年的牢籠。
在醫院見到溫薇後,徐陽才确信自己真的逃出來了。對方在病床上安靜地睡着,和十幾年前沒有一點變化。
他還見到了林蘊,那個孩子變化很大,聰敏有大愛,和溫薇很像,有着很強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比他要強多了。
重獲自由的鳥在冷靜下來後會産生極強的不适感。他想到自己做過的事情,手上沾染的鮮血,内心的恐懼在無限放大。以至于在被江轍追趕的時候,他心裡有道聲音:停下來吧,你已經了了最後的心願,還跑什麼呢。
可就在他要停下的時候,那個仿生人卻把他隐藏起來。
他聽到了那兩人的對話,事後,他真誠地懇求道:“求你不要傷害溫薇,不要傷害林蘊。”
“傷害?我愛林蘊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傷害她。”提到林蘊,他極為愉悅,“至于溫薇,在我計劃成功前,你不要試圖自首或者自毀,她會好好的。”
“我不會再做人腦實驗相關的事情。”徐陽知道自己逃不掉,但固執地提出了自己的堅持。
“這種惡劣的手段,隻有無用的人才會寄希望于它。”仿生人開口,聲音充滿誘惑力:“我甚至不需要你做什麼,相反,我還能幫你,你想知道是誰抓你過來的嗎?”
徐陽閉上眼睛,周圍靜谧的環境讓他的思緒逐漸解開。那一年,實驗室拒絕了人口意識普查項目,而項目的提議人是戰區代表陳淩。
黑夜無聲流動着,掙紮的人在黎明前線拼命地揮舞雙臂,卻難見到陽光。
——
回到家後,阿恒罕見的沉默。
林蘊一開始以為他是被江轍刺激到了,随口安慰道:“沒關系,他都說了是他的不對,當時現場情況緊急,讓你受委屈了。以後不要沖動,真和江轍起了沖突,我們很容易吃虧的。”
一言不合就敢去掐江轍的脖子,這人膽子是真大。
說實話,林蘊現在還有點後怕。得虧對方今晚心情不錯,真不敢想,要是換做第一次見面的江恒,他們兩個加一起都不夠送的。
想起初見時拳擊館下餃子的場面,再聯想到他們身上,林蘊不禁打了個寒顫。
阿恒還是沒說話,他将屋子收拾好後坐在林蘊身旁,客廳開着幾盞射燈,光線并不是很好。投影上的藍色光芒映照在他臉上,明暗交織間,他似乎被巨大的孤獨裹挾着,思緒沉沉。
林蘊正找着電影,看他這個樣子,狀态似乎不太對。
她将觸控儀放下,伸手摸上阿恒的頭發,一下一下地緩慢揉着,輕聲安慰道:“别難過了。”
可他的頭埋得更低,隻留出一道縫隙,仿佛不想讓林蘊看到他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