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卯婆婆的後事,幾人不再久留,重新上路前往邯鄲,隻不過這一次帶上了阿寶。
傅溪想得很簡單,若是到邯鄲尋到了阿寶的親人,便可以将阿寶托付給他們,若是尋不到,也可以帶阿寶回鹹陽,與阿琦和康康做個伴。
關于這點嬴翮也是同意的,隻是不知為何,她雖能感受到嬴翮對阿寶的善意,但一路上也不見二人親近,反倒是嶽小丁不聲不響給阿寶刻了隻木雕當玩具。
如此不尴不尬相處,終于到了入邯鄲的這一日。
這是傅溪第三次入邯鄲,次次都是走馬觀花,說不上親切,隻是有些感歎她與這座城的不解之緣。
她身側的嬴翮同樣思緒萬千,久久望着城門不語。她年少時不可一世,對王翦大放豪言,她終有一日會攻破邯鄲城門,向阿父證明她不輸給任何人,她有資格繼承白氏的榮耀。沒想到兜兜轉轉,她會以這種方式入邯鄲。
不一會兒城門吏上前查驗身份,一路上這些繁瑣程序都由嬴翮應對配合檢查,傅溪早已習慣輕輕松松當個甩手掌櫃。
可車廂内的人卻坐不住了。
趙嘉眼含熱淚,這一路的颠沛流離和忍辱負重,終于要結束了。
他盯着馬車旁的城門吏,正要趁其他人不備起身表明身份,便被嶽小丁強行按下。
不等他發作,嶽小丁湊近與他耳語道:“那些人裡有我曾經的同僚,你此時出去,便是送死。”
趙嘉半信半疑,終究沒有再輕舉妄動。他還要再多問,一轉頭便見阿寶坐在角落,抱着木雕小心翼翼偷看他們,好似他們兩個有多兇神惡煞一般。
他心道,這窮酸丫頭真沒眼光,不知道讨好他,反而總纏着那兇巴巴的秦人。
他直接奪過阿寶懷裡的木雕,低聲警告:“你什麼眼神?别以為巴結那秦人就萬事無憂了。等入了邯鄲,認清楚你最大的靠山可是我,這破爛玩意兒就當做謝禮了。”
嶽小丁在一旁看着心疼,聽了這後半句話,擡到一半搶木雕的手又收了回去。
正巧城門吏掀開車簾掃了一眼,又匆匆放下。他一天要查驗多少過路人,工作量本來就大,上頭最近又發話要重點抓捕盜用公孫嘉身份的逆賊,片刻也不能松懈,更是苦不堪言。
像這種一大家子出行的組合實在常見,況且那夫人給的賞錢也很可觀,他自然不用再多為難他們,隻是……
想起方才他看到的那一幕,城門吏捏了捏袖中的賞錢,多嘴提醒傅溪他們:“刁奴欺主可要不得,早點打殺了為好。”
這刁奴自然說的是趙嘉了。也不怪城門吏誤會。人靠衣裳馬靠鞍,趙嘉早就脫去一身錦衣,尋了路上農家的粗布衣服上身,而阿寶原本衣裳單薄破舊,馬車暗格中又備有康康的衣物,傅溪便找出來給她換上禦寒,正正好合身。
城門吏怎麼也想不到,他口中的“刁奴”,便是他這些日子苦苦找尋的人。
“他說誰是刁奴?還想要打殺誰?”趙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何時受過這種侮辱,往日這種小吏連給他提鞋的機會都沒有,竟敢如此羞辱他。
嶽小丁不想再生事端,讓趙嘉壞了他的計劃,連聲勸道:“你聽錯了,不是說你,是在說我。”
好在傅溪二人謝過城門吏的好意,便馬不停蹄進城,沒有引起事端。
趙嘉還在嚷嚷着要回去打殺了那小吏,到了邯鄲他的主場,他那嚣張的氣焰又一點一點漲回來了。
“打殺什麼?”車簾掀起,傅溪冷冷發問。
她隻是尋常語氣,聽在趙嘉耳中,大有他再多言一句,這秦人就先将他打殺了的威脅意味。
趙嘉縮了縮脖子,不安捏了捏手中的木雕。
傅溪也注意到不應該出現在趙嘉手中的木雕。她心道,難怪此人和秦政是舊友,都對一些小娃娃的玩具愛不釋手。秦政就算了,她雖然不喜歡也不在意對方,但抛開她的成見,秦政那種無傷大雅的小愛好還是有點可愛之處的。
可換成了趙嘉……,容忍度突然變低了呢。
她攤開手:“拿來。”
這次不用一旁的嶽小丁多勸,趙嘉飛快上交玩具,不敢耽擱一下。他認清了現實,即便入了邯鄲,但在他恢複身份之前,這秦人都是老大,說一不二。
傅溪将要回來的木雕還給阿寶,得到小孩委屈巴巴的道謝。
“趙王病重,這幾日邯鄲不會太平。”嬴翮帶着打探的消息回來,隐晦看了一眼趙嘉。
如此看來,趙嘉遇刺的原因已然浮上水面。
趙王病危,趙偃是最有可能繼承王位之人,而趙嘉身為其正妻之子,又因早年出手傷害士璋一事,頗受趙王看重,是趙遷太子之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此招雖險,但隻要殺了趙嘉,憑着趙偃對倡姬母子的荒唐寵愛,趙遷定能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寶座。
趙嘉同樣反應過來,這才真的相信嶽小丁沒有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