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緊随其後進了那一片廢墟,但真正看到被整齊擺放的一排排觸目驚心的屍體之時仍是心下涼了個透底。
依據身形,她很快便在身旁的這一衆燒焦的屍體之中認出了先前在裴府之時所見過的管家和乳母,再往前走了兩步便依稀能辨出景舟的屍體,再往前走……
她有些不敢再往前走了。
恐慌如昨夜那翻騰的火舌往胸口竄起,使得她無法直視腳邊下那個焦黑的人形。
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火後空中遺留的灰燼被吸入鼻腔,她逼迫自己睜眼看向那人。
高大的身形和寬闊的肩背縮成一塊人幹,她怎麼都無法将這樣隻能勉強顯出些人形的東西同那個會将她攬入懷中的人相聯系在一起。
盡管她是萬般地不願相信,可是這身形确實是同他極度地吻合,再加上昨日又親眼在大火之中見了他的一抹身影……
若是當時能幹脆些,哪怕是她自己能親自沖進去也不會是如今的這般光景。
強撐了一整夜,如今身上所有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她隻覺得自己眼前是一陣又一陣的發黑,腦中也是痛得幾乎要炸開。
“公主!”
暮桃瞧着她身子有了向後傾倒的趨勢時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公主您沒事吧?”
蕭鼎桓見狀也急忙關切地來了她身側道:“瑾兒你若是身體不适便快些先回府歇着,此處還有皇叔在呢,一定會将此事查個清楚。”
強撐着定了定心神,她借着身旁的侍女之力穩住了身形:“我沒事。”
這屍體都焦爛得看不出面龐,目前也還不能急着下定論來。若真的是他殒命在此,裴府不會無端端地着火,她決計不會輕易放過策劃這起陰謀的人。
“報——”
一人在院中勘探過一圈後彎腰拱手道:“初步看來這火的起因是後院之中打翻的燈籠,從發現這燈籠殘骸的位置來看倒像是某個下人失手所緻。”他身後之人緊接着将方才尋得的證據用托盤呈了上來。
接過這托盤之後細看了一番,蕭鼎桓再度轉向了身旁的蕭瑾:“此事想必不是僅僅隻有下人失手那麼簡單,瑾兒将将和大人定了親,可知曉他素日裡同什麼人結過仇?”
“他任大理寺卿一職查案多年,惹上的仇家定然是不少的,皇叔這樣問倒是排查起來困難。”
“但如果這一切是有人在幕後操縱的話……”
靜下心思考了片刻後她接着道:“他回京後新任大理寺卿一職後裴府便遭此橫禍,想來是其間動到了什麼人的利益。他官複原職的直接受害者是聶榮,而聶榮又是蕭炬的人,這事應該與他脫不了幹系。”
“确有這般可能。”蕭鼎桓一向也是個辦事利落的性子,當即派了人往蕭炬那處查去。
此刻回過了神來看着那一排屍體時心下多了些勇氣來,沉吟許久,她開了口道:“皇叔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便是裴譽亭其實沒死,這些屍體都是假的,真正生活在裴府之中的人早已被平安轉到了别處去。”
那些屍體被擺的未免也太過于整齊了些,若是乳母和管家在還好,依她所知,景舟常會幫他做些不太方便明面上動手的事。現下他将将官複原職,想必需要打點的事情還不少,而夜間又恰恰是最好處理那些隐秘之事的時機,景舟應該奔忙在外才是。
歎了口氣,蕭鼎桓道:“皇叔知你們二人剛被賜婚不久,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心裡難受,難免會産生這樣的臆想。”
“我是認真的。”她直視着面前這個素來讓她信任的長輩,“我此話定然是已經在心中考慮清楚了才會對皇叔開口,皇叔姑且派人去查這長安城中有沒有什麼無端失蹤的人,若是失蹤的人數恰能同此間的屍體數量相對應便可證實我這種猜想。”
左右手下的人口也足,加之架不住她這番戚戚哀求,蕭鼎桓很快派出了一對人去追查她口中的失蹤人口。
但翌日得到的結果竟真能同她所言的那般,城北的破瓦寒窖中果有數人不知去向。
整整兩夜一晝都憂着裴府火情未曾合眼,此刻得了這消息是她胸口的大石可算是落了地,繃緊的神經此刻松快下來,先前被擠壓的倦意排山倒海般泛起,直直向後倒去沒了意識。
落日西斜複東升,光影疏疏散散地撒入君臣上朝的大殿,晨間的空氣還帶着清新之氣,但座上的皇帝卻是一日複一日地打不起精神。
掐着尖細的嗓子,王保高聲道了一句“有事上奏,無事散朝”,階下衆臣并無什麼多餘的動靜。
隻是皇帝正有些欣慰地要宣布散朝之時衆人忽而一齊聞道了一股極其濃重的腐臭味,滿殿君臣都蹙了眉頭而将氣息略微屏起,緊接着便是門外的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有事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