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四爺趕緊乖巧地又坐下。
“你瞧你急什麼。”邊上盧氏佯裝責怪地說道。
“我這不是高興嘛。”
薛家老爺子看着這不是自己親兒子,卻咋呼得跟自己親生大兒子一樣一樣的小兒子,沒來由地覺得以後的日子有點愁人,畢竟一個咋呼的整日擱自己跟前晃就已經夠煩了,來倆……是要逼他們老倆口離家出走嗎?
邊上,薛老夫人看着神色突然凝重的老伴,自覺心有靈犀,催促長子道“老大,有話快說!”沒見你爹嫌你廢話太多臉都黑了嗎。
“娘你别急,容我捋捋。”薛家大爺端着酒杯重新起範兒,道“我是個粗人,場面話也不會說,但是今天……今天……在今天這個阖家團圓的日子,我身為家裡的兄長我還是有很多心裡話想說,首先得從……從……”
糟糕,忘詞了。
沒有關系,很有聽衆經驗的薛家諸位都很淡定——該吃吃該喝喝,就連雲塵這個外人都完美融入了這個畫風,這讓咱們薛家大爺的發言心态更穩了,擡手就沖自家小兒子招了招,薛小七一臉無奈,掏了趕緊手抄遞給自家老爹。
“大伯父!”薛四沖着自家大伯父豎起了大拇指。
“你們大伯父我一向行事磊落,凡事咱不行的就認慫,不丢人。”
“大智慧。”迷弟薛四爺實力捧場。
“你們吃着喝着,留一耳朵聽我說就行了,我這要說的還挺多。”
“大伯父,這都您自己寫的嗎?”薛翊沒忍住問了一句。
“當然!寫了幾個晚上。”
“大嫂你辛苦了。”
“放心,我都沒搭理他。”王氏得意一笑“是玹兒陪着他寫的,沒瞧這小子這幾日在家都愈發清瘦了嗎?”
“七弟,來隻烤鹌鹑,哪哪都補。”
“可我怎麼還胖了?”來自薛家大爺的靈魂疑問。
“你晚上寫着寫着喊餓,是沒吃嗎?”
“乖孫兒啊,這大冰糖肘子你一定得吃掉。”薛老夫人夾起大肘子就往孫子碗裡擱,語重心長道“當年都怪祖母我太慣着你爹了,也是頭一回養孩子沒經驗,養着養着……”
“娘,我可是戍邊大将!”
“沒說你不好,就是不愛念書,當年就該逼着你多學點。”
“娘您說得太對了,當年就該逼我多學點,不然我不至于動個筆這麼費勁。”
“你給朝廷上的折子該不會……”薛老爺子毫無顧及還有個王爺在這兒,開口問道。
“那不能!折子多容易寫,是什麼寫什麼,我寫得跟花兒似的也不能升官啊!”
“但這也許是為什麼一直差事做得比旁人都好,卻總比旁人都晚一步的原因……”薛大人這個當弟弟的也不是沒跟兄長提點過,可惜兄長耿直似榆木,愣頭賽頑石。
“二弟,你這話就說窄了,那是時機未到。”
明明做起事來是個卷王,但心态跟鹹魚一樣,說的就是這種人了。
“老二,回頭你教教他。”薛老爺子發話了。
突然意識到給自己挖了個坑的薛大人:……
“爹,我不要學,讓玹兒給我潤幾筆就行了。”
薛小七:……那還是重寫吧。
“沒得商量。”
“爹,我都這歲數了……”
“是啊,這歲數還不拼一把,再晚可就真的不合适了。”薛老爺子此時心裡打着小算盤,能給一個咋呼的找點事算一個,眼一瞥小兒子又說道“老四,你們兄弟倆自小感情親厚,你負責監督。”
四兄弟一下禍禍了仨,唯一置身事外的薛三爺突然有點不安,果然老爺子的目光投向了自己——這是年夜飯沒錯吧,是吧?
“老三。”
“爹你放心,我們一家人齊心協力,一定沒問題!”
突然一起被拉下水的在場衆人:……
薛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看向突然被自己這一招整懵圈的長子,目光殷切地說道“記住,你是家中長子,是兄弟晚輩的表率,事情沒有你想做而做不好的,隻有你還不夠想去做好,爹相信你。”
薛家大爺:……好像也不是不行。
此時此刻,清安終于肯定自家大伯父這一身渾然天成的忽悠勁兒從何而來,是遺傳沒錯了,就是沒遺傳到段位,要說遺傳到精髓了的,那還得數自家爹和三叔,他們把誰當朋友她是不知道,但别人是真都以為他們把自己當知己了……
小小插曲過後,咱薛家大爺也沒忘記本來目的,一手酒杯,一手手抄,懷揣着激動的心情、飽滿的情緒開始了準備已久的肺腑發言“天鴻二十九年,那一年……”
“那一年我們都沒出生吧?”三房兄弟倆小聲嘀咕。
“咱爹都沒出生。”
“大伯父不是要把大家從出生開始都捋一遍吧……”
不得不說,薛六就是天生寫話本子的好材料,從開頭就把過程和結尾給預言了,不過也有專業人士沒有預料到的,比如說陳年往事裡的猛料。
“……那個女子就這樣被我們趕走了,後來我們兄弟幾個如法炮制,又吓走了好幾個登門說親的媒婆,爹說得沒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這個家不能沒有我們。”
“所以說當年都是你們幹的?”明明是陳年的芝麻綠豆事,可薛老爺子還是聽得腦瓜疼。
“大過年的不能罵孩子。”薛老夫人摁住老伴握拳的手,又皺眉道“不對,這些事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不是你瞎編的吧?”
“娘,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不信你問二弟他們。”
“當時年幼有些事記不清了。”
“時隔久遠,大約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沒錯,我記得可清楚了!”
薛四爺一下被兩位兄長的溫和目光牢牢鎖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