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奢靡以沉檀為軒檻,以堿缺餐地面,以錦文石為柱礎,殿中焚香徹夜。榻上的娘子鳳髻霓衣,姿态婉麗,雍容華貴,這娘子便是賈皇後。
她面頰兩側青絲垂落,身後一個侍女捏肩,腿側還有兩個侍女跪着捏腿。賈皇後身邊的大侍女佩蘭低聲問道:“娘娘,要用些糕點嗎?膳房的人都備着呢。”
“诶,不必。”賈皇後聲音松散,側頭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李彩一眼,卻又猛地壓低語氣對一旁的佩蘭道:“沒見淑妃妹妹在嗎?去,取些兒來。”
賈皇後現在實在不愉,隻因今日中秋宮宴之上,有臣子提議立三皇子趙寄為太子,講三皇子“德才兼備,慈孝發于自然,仁恕洽于無外。溫良恭儉讓友愛手足,類帝,實為儲君之才。”,若不是她也發現皇帝神情明顯動搖,加之及時阻止,莫不是還真教他點頭了才叫好。
李彩見狀,接茬乖巧道:“多謝姐姐。”
李彩自知相貌光容鑒物,豔麗驚人,與賈皇後大相徑庭,也不讨女子的喜。故,雖入宮時日不久,但她還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投其所好,才被賈皇後剛剛認作“自己人”,但她更明白現下賈皇後願意搭理她,除了自己處處順着她以外,還能做她手中的一把刀。
所以她才能這樣快,承寵成了淑妃。
每次瞧着賈皇後,李彩都會想到自己兄長。本朝選官有“身、言、書、判”四項标準,其中“身”指“體貌豐偉”,那日秋獵,兄長摔斷了腿,還跛了腳,便再沒有入仕的可能。
那日秋獵之事故絕非意外,現下一想起兄長知曉他自己跛了的那日,竟流下兩行清淚,面上絕望欲斷腸卻反而要安慰自己與娘親的,她便心痛如斯,幕後黑手她絕不會輕易放過!
賈皇後有一雙纖纖玉指,她徐徐撚起一個葡萄送入口中,随意道:“彩妹妹,我見陛下新納的那個麗嫔很是不安分,總是讓陛下耽于政務,還真是教本宮難辦。”
說罷,她又輕輕瞥了一眼李彩。
直到李彩懂事地颔首,傳去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姐姐,彩娘明白。”
聞言,賈皇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倏然,她又道:“彩妹妹,你說那人是誰指使的?立三皇子。”說到此處,賈皇後本來慵懶溫和的神情,陡然變得憤怒,她自言自語道:“趙寄。”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問道:“那小官兒,我查了不是趙寄的人,反倒是和衛家有些幹系。衛家那個衛暄是不是做過三皇子的伴讀?”
“會不會是他指使的?”
說罷,她的目光變得銳利,直直射向李彩,似是憤怒卻又暗藏試探。
她先是面露震驚,又即刻表忠心道:“隻是衛家之人不好.........”
見她上道,賈皇後也沒有多說,隻是睨着她道:“又沒讓你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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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燈火闌珊。李彩帶上一個侍女,披上一個流雲暗紋深色鬥篷便離開了自己的宮殿。
她熟練地躲着宮中巡邏的侍衛,悄然進入另一座宮殿。推開一扇不為人知的小門,通到了一座房屋前,她低聲教侍女在外等候,自己推開門進入。
屋内,點着幾根燭火,隻有些破碎的光,并不很是亮堂。
裡面男人的影子,随着燭火的搖擺,如鬼魅被無限放大。
男人見她來并沒有主動招呼,反而自顧自的繼續喝着酒杯之中的酒釀。
李彩面色漠然不在意,冷哼一聲,随意解開鬥篷,将其放置在一旁桌上。如同在自己殿内一般,順勢坐在男人的對面。
這時,對面的男人終于擡起頭來,昏暗的燈火映照之下,那張面龐愈發分明。男人面色如墨,一雙标準的丹鳳眼,此人俨然是九皇子趙弘,隻是他現下陰沉的神情與白日在人前類同兩人。
“怎麼?不想見到我?”她又冷瞥了他一眼,刺道:“如喪考批!挂着張臉同誰看呢?”
“我看啊,若是來的是你那青梅,崔家十娘,你還會........,隻不過啊人家小娘子現在也瞧不上你吧?”
她還未說完就被趙弘猛地打斷,他強壓着怒意道:“說正事。”
李彩對上那雙藏着憤怒的眼睛,勾了勾嘴角,睨着他,倒也不廢話,隻道:“趙弘,賈嘉月對衛暄起了殺意。”
“你知道的,要是她下了決心,無人能攔。說不說抉擇在你,我隻負責傳信兒。”
趙弘似是瞬間冷靜,沉默幾瞬,開口道:“我心中自有決斷,就不用你費心了。”
“我走了,你便繼續在這裡獨獨一人喝悶酒吧。”李彩倏然笑了,嘲諷道。
她重新穿好鬥篷欲離開,拉開屋門之際,似是想起什麼,她側身看向屋内如定鐘般的男人,扯了扯嘴角,還是說了出來,
“趙弘,我可聽說你那小青梅姐姐似是要與楊家那個鳏夫結親的,日後可别怪我沒提醒你。”
說罷,“砰—”她重重關上了房門徹底離去。
她知曉那日他救下她開始,他們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船翻人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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