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界内無光存世,隻有幽幽鬼火閃爍周邊。進而鬼域界内亦沒有白日黑夜之分,隻有永夜的存在。
見過光明的靈魂們,哪裡可以忍受着這沒有明天的今天,沒有希望的絕望。因此他們甯願去判生司裡直面一生的罪過,到也不願意在這鬼域裡多留一分。
但是總有眷戀讓來到這裡的靈魂無法放手,無法訣别。他們等在這黑暗之中,等在這深淵裡面。無邊的黑暗侵蝕着流連于鬼域裡每一個有意識的存在,他們習慣着,沉淪着,等待着,祈望着。
重逢時相思苦盡,衷情訴愛意甘來。
清月始終跟在灼陽身後,恨不得整個人化作無妄劍貼在灼陽身上。
灼陽亦知道這姑娘膽小便也沒有說出什麼嘲笑的話來,二人就這麼在鬼域中尋找傳說中的酆都城。
“清月,你爹到底是不是人,還活着沒有啊?怎麼可能有人能在這個鬼地方呆這麼久,況且祟氣侵人,你我要不是先吃了那個藥丸,早就趕去投胎了。”
身後的清月沉默着。
“喂,我在和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我聽到了。”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還是無言,無言。
灼陽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臉上少見的一點情緒也沒有。
灼陽頭一次識趣地閉了嘴,心裡似乎有了答案。
那她不顧生死前來鬼域,到底是為了什麼?真的是來見他爹爹的嗎。
灼陽本想帶着清月禦劍而行,卻發現自己在這裡竟然無法控制無妄,在此域的無妄就像一把人間的普通佩劍。灼陽在心裡暗罵,那老賴皮真是個騙子,還說無妄劍,三界兵器榜首,怎的到了這鬼域還不如一塊破鐵。真是信了他的鬼話。
又不知過了多久。
“灼少俠,我們還要走多久啊,這條河好長,看不到盡頭啊。我,我好像要看不清你了。”清月弱弱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完了,灼陽心想,這藥效過的也太快了,這才走了幾個時辰。他又從乾坤袋中掏出一顆藥丸,“吃了它。”
清月拿起藥丸便吞了下去。
灼陽見她甚未清醒的樣子,便蹲下身将她背了起來。于是乎清月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趴到了灼陽背上。
“你怎麼不問是不是毒藥了?”
“你能不能别總是壞嘴,我知道那是抵抗祟氣的藥,鐵樹大哥走之前告訴我了。我還知道你袋子裡的藥沒有很多,但是你願意把他分給我,謝謝你,灼陽哥哥……還有,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來之前我也算過了,吉簽……”可能是因為那藥還沒起作用,清月的話不似平日那般清脆,倒是像黏黏的米,一字一字似斷似連。
“嘁。”灼陽的嘴角是不是揚起了弧度,不知道,反正清月沒有看到。
天地間再次陷入了靜谧,隻有灼陽一步步踏在地上的腳步聲,河水一下下湧在岸上的沖擊聲,傳來還有灼陽肩上清月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
不知從何時起,河中流水竟出現汩汩逆流,空中萦繞的點點鬼火,不知從那段路始沒了蹤迹。擡頭望去好似有黑影掠過,也可能隻是灼陽過于警惕。
忽然間灼陽站定,“清月,清月,你清醒了沒有。”
“嗯。”清月被灼陽叫醒,從他的背上滑了下來。
“你在我身後,莫動。”
灼陽又看了看周圍,死一般的寂靜。這寂靜中有“死亡”在向他們發出邀請。
灼陽伸出右手,無妄自他手掌處浴火而出蓄勢待發。
清月倒是疑惑的很,明明周圍什麼都沒有啊。但是結伴行至此處的信任告訴她,灼陽還是非常可靠的,聽他的話終歸是沒錯。
“讓我們平安行至這裡,恐怕大家早已饑餓難耐,莫要躲在旁處,現身吧。”
話音剛落,高空處、河流裡飛出無數暗影,向他倆俯沖而來。
危急時刻,灼陽手拿無妄向空中“暗影”發起攻擊,卻發現無妄竟然毫無反應。
鬼域昏暗,遠些時清月并未看清他們的樣子,眼下灼陽難以招架,“暗影”攻到近處,他們的模樣被看得清楚。
有些鬼魂整個頭部還有皮肉,瞧得出曾經是個人模樣,卻也是眼珠突出五觀腐爛。有些面部的肉早已糜爛,露出皮肉下的白骨森森。這些鬼魂皆是生前罪大惡極永世不入輪回的鬼魂,他們被稱為“作了”。這些“作了”流放于“戒貪”河畔,永囚黑暗,直至魂魄腐爛,堕于河中,化作祟氣。若是吃了來自人間的生人,倒是可以延長腐爛時間。
“作了”聚集的越來越多,看架勢它們要将他二人分食殆盡。恐怕灼陽與清月兩人真的要命喪于此了。
打鬥間灼陽手臂被一隻“作了”咬出傷口,汩汩鮮血流出。然而那隻“作了”依舊死死咬住灼陽手臂不放,誓要咬下一塊血肉來。
鮮血的流出使得周圍“作了”更加興奮,就好像他們即将獲得戰鬥的勝利。成百上千隻“作了”仿佛聽召聚集,形成一隻巨大的魔物,似一座大山般向二人壓來。
灼陽身後的清月忽然沖到他的身前來,張開雙臂,緊閉雙眼,試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這些怪物的全力一擊。然而這種舉動在那些“作了”看來不過是螳臂當車,蠢事一件罷了。
當然了,在灼陽眼裡也是“蠢事”一件。
“借力諸神,九重天火,焚鬼燼魔,燃。”灼陽聲音如獅充滿力量。他以身為陣,騰而躍起,人劍和一,一劍破空。他似一把熊熊燃燒的利刃,插在魔鬼中央。陣中的灼陽雙目噴火,就連黑發間都染上了一抹烈火紅。
烈焰自無妄劍身蔓延而出,将“作了”聚集而成的魔鬼點點焚燒殆盡,觸及烈火的“作了”掙紮着嘶吼着,卻免不了化為灰燼的結局。
火紅的光照亮了整個戒貪河畔,看起來這戒貪河畔要有一段時間沒有“作了”的作祟了。
“噗。”一口鮮血自灼陽的嘴角流出。“那老賴皮竟然沒有騙我 ,一觸即這種以身為陣的法術便會反噬自身啊。”灼陽捂住胸口,從天空中墜了下來。
地上的清月見狀大喊,“灼陽!”
清月飛奔向灼陽,扶起他,使他整個人依靠在自己懷裡,“你沒事吧灼陽,灼陽。”
“别叫的像我要死了一樣,咳咳。”清月懷裡的灼陽冒出這麼一句難聽的話。
“都這個時候了,你就莫要再壞嘴了行嗎?”
“放心,小爺我死不了。小爺我死了,誰送你回去。隻是下次莫要再行那樣的蠢事了。”他這是在責怪清月嗎,好像不是。
“是是是,下次你死了我都不管你。算了,你可莫要死了。”兩人真的是一個賽一個的嘴硬。
“不是我說,你不是說吉簽嗎,怎麼這麼倒黴。我看你招搖撞騙。”
“怎麼不是吉簽,這不是化險為夷了嗎。”
“嘁。你扶着我,到前面石堆旁歇歇,待我稍稍恢複,我們盡快啟程,不然等到藥用完了,我們就直接做鬼投胎算了。”
“對了,你好像到現在就隻吃過一次抵抗祟氣的藥吧,你沒有感到不适嗎?”
“小爺我身體健碩。”
“好,好,好。”清月無奈的敷衍着他。
灼陽盤坐到地上,運功調節内息。清月站在灼陽左右,警惕地觀察着周圍。
“嗯?這不是飄在空中的鬼火嗎,怎麼還有單獨飄着的啊。”不知從何處飄來一團熒熒鬼火,追在了清月身邊。
清月覺得這鬼火未有害人之意,又看灼陽還在閉目運功,于是并未打擾,繼續等在他的身邊。
鬼域寒冷,那團火光萦繞在清月周圍,絲絲暖意不斷湧向清月身邊。它好像一個太陽,一個隻屬于清月,隻為她燃燒的太陽。
灼陽恢複意識的時候就看見清月一個人在坐在地上擺弄着她蔔卦的那點東西。
“你信它們,還不如信我。”灼陽驕傲地說。
“你醒了,可有好些?”清月像一隻爬行動物,四肢并用地爬到灼陽身邊。
“也不看看小爺是誰。三界第一大俠!”
“……”清月是真的不知道怎麼接灼陽這臭屁話。
灼陽也注意到了飄在清月身邊的鬼火,覺得有些疑惑,它跟着她到底有什麼企圖?有什麼企圖也實現不了,畢竟還有他。
灼陽計算着時間,自己恢複内息許久,清月應該會出現不适的症狀了,“這麼久了你可有感到不适?想來藥效已經過了啊?”
“好像沒有,自這團鬼火跟在我們身邊後我就再也未感到不适過。”
“嘶,怪了。”
前方朦胧處見一座城池,那是酆都嗎。
走進這座城内,其中之景讓二人倍覺驚奇。
“這真的是你口中暗無天日,鬼怪橫行的酆都嗎?”清月擡頭看向灼陽。
“嗯……好像也沒錯,他們不都是鬼嗎,也算鬼怪橫行。”灼陽指了指城池内來來往往的鬼怪們。
“那暗無天日那?”
“嘶。這天上真的沒太陽。”
東風夜放花千樹,搖落紅蓮不是春。用來形容如今眼前的酆都可真是貼切。
樓閣參差,花燈映面,這裡的景象就像是人間花燈節的夜晚,每一絲黑暗皆被花燈燃燒出的光芒驅走。遊魂來來往往,勝似閑庭信步,好像還在人間與自己的心愛之人逛街一般。
迎二人面而來浩浩蕩蕩一群鬼怪,青面獠牙,紅目長角,白身黑裳,長舌巨頭。
青面紅身鬼飛于空中,忽地向上猛沖,在高空中綻出煙花樣式,似無數星星墜落酆都,點亮黑暗的天空和大地,恍惚間時光逆行,星辰重聚,青面紅身鬼幻化而出沖向清月,隻在其面前晃了晃頭抽身而去。
“哇!”清月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那是她在人間都從未見過的奇景。“快看啊,灼陽快看啊。”呼喊着灼陽的名字,搖晃着灼陽的胳膊,一雙眼睛倒是誠實的盯着眼前“百鬼夜行”。
灼陽隻是笑了下,畢竟他也被震撼着。
一隻巨大的蜘蛛穿梭于百鬼陣中,後面跟着無數小小的蜘蛛,它們避開群鬼,爬向閣樓,側伏在牆壁上,觀察着周邊的一切。大蜘蛛結絲織網,借助蛛網騰空躍起跳向另一邊的房屋,後面的小蜘蛛接連而上,追随着他們的首領。
清月與灼陽的目光追随蜘蛛隊伍而去,直到扭頭也看不到它們成群結隊的身影。
清月扭回頭一看,一隻滿身泥濘的鬼怪在清月面前張牙舞爪地跳動。清月伸手觸摸它,隻抓了一手的泥,“诶?臉在哪?”泥濘鬼向清月吐了口泥,生氣地離開了。
清月一邊撇嘴一邊抹去臉上的泥巴,“太髒了吧。”聲音嫌棄又委屈。
灼陽看到渾身是泥的清月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活該。”
“你!”清月還未來得及生氣,便又被飛舞着的漂亮女鬼吸引而去。
輕紗随玉臂舞動,烏發追清風而去,身邊環繞幽幽冥蝶煽動翅膀落下滿地清輝,怕是天上仙女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