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麗的姐姐啊。”清月又不住感歎。 灼陽二人穿過浩蕩的百鬼陣,來到了一家酒樓内。
“店家來點招牌菜。”
“來喽客官。”
店小兒剛走到他們二人身邊,便察覺到他們并不是“鬼”。
“二位沒錢點什麼菜啊。”
“你少看不起人啊,說誰沒錢。”灼陽從乾坤袋中掏出一錠銀元寶,丢到了桌上。
“給小爺上菜。”
“您二位還是外面請吧,你這人間的銀子還想花到酆都,洗洗睡吧。”
“壞了,早知道來的時候先給咱倆燒點紙錢。”清月在一旁念叨。
“那您也洗洗睡吧,人間燒的紙錢也就活人圖一心安,這裡根本用不到的。”
灼陽一聽,突然語氣客氣起來,“請問這位大爺,那現在這酆都花什麼啊?而且傳說酆都不是暗無天日之地嗎,現在怎麼看着比人間還熱鬧。”
“那我倒是樂意跟你好好說說,在酆都這麼久我最喜歡的就是和初來乍到之人講故事了。”
“來來來,您坐。”灼陽示意他坐到自己對面。
“你口中的酆都已經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曆了。百年的時間一過,好久都沒有人再提起過它曾經的樣子了。鬼域其實也不過是人界的一部分罷了,它的存在是為了人界之人生死轉世,因果報應,皆有章法,不至于亂了秩序。人界的生靈無論人鬼,皆靈力低微不及天魔兩界,于是整個人界依附天界存在。這裡的冥王也就是你們人間總說的閻王爺,受命于天帝統治鬼域。冥王手下陰使,陰兵,鬼差等各執其位維護秩序,千萬年間從未出過例外。曾經的酆都也确如你所說暗無天日鬼怪橫行,那時的酆都隻是不肯去往判生司的魂魄所流連的區域而已,哪有如今繁華之景。況且魂魄是不可以在酆都長時間流連的,大概隻有五十年的時間,我們稱之為陰壽,這五十年陰壽中魂魄會不斷喪失着視覺聽覺,整個身體也會慢慢暗淡直到化作一團鬼火。對,就是這姑娘身邊這團,他要是還不去投胎,待三魂七魄都被燃盡,三界之中也就再無他了。”
清月與灼陽同時看向了那團還在燃燒的鬼火。
“那他怎麼還不走?”清月問店小二。
“這我可不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聽懂一團鬼火的心聲。你們還聽不聽我講,能不能别插嘴。”
“聽聽聽。”在灼陽與清月同時回答。
“大概有五百年前吧,天界有一位上仙,要到人界曆劫,來我們鬼域投胎進入凡塵。按理說他到我們鬼域不過就是路過而已。诶,就是這麼一路過,仙人之姿引得我們冥王的女兒,也就是我們冥界的公主一見傾心,一起随着到人間去了。可是呢三界間是不可互相通婚的,他們的愛戀三界不容。最後東窗事發,天帝盛怒,公主被冥王捉回送入天界囚禁,上仙再也未出現過,大概就是躲回天界去了,天界如此護短,真叫人不恥。”
“聽起來這個上仙也沒有多愛你們冥界的公主啊,心上人被囚禁也不舍命相救,反而躲了起來,算什麼男人。”清月對這位上仙作出了鄙夷的評價。
“聽起來還真不是男人。”灼陽也附和她。
“害害,我們整個鬼域都這麼覺得,雖然鬼域勢弱,依附天界,但也不能讓人就這麼欺負了去。傳說當時冥王許多手下都願與冥王殺入天界救回公主,教訓上仙。但是冥王不願以整個鬼域做注,去救自己的女兒。于是公主囚于天界至今幾百年,換來天界與鬼域相安無争。”
“其實禍也是公主惹出來的,她也應當承擔些。”灼陽一副事不關己十分客觀的樣子。
“嘁,豬樣吧你。”清月挖了他一眼。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會不會說話啊你。”店小二又急了。“我告訴你,前幾個像你這麼說的鬼,我可是都把他們踢出去了啊。”
“對不住,對不住。您繼續。”灼陽又哄着那人繼續。
“你要是再敢出言侮辱鬼域公主,我就不客氣了。”店小二惡狠狠的對灼陽說。
鬼獄的人,一個兩個的都這麼忠心的嗎?灼陽在心中不免疑惑。
“大爺你别管他,我覺得公主姐姐就是遇人不淑,可憐至極,那天界上仙着實可恨。”清月晃了晃店小二搭在桌子上的手臂,真誠地說道。
“妹子啊,我講這些舊事也一不是一次兩次了,有人聽後就說,你們公主真是活該,上趕着不是買賣。呸呸呸。有人說,他們的愛情真是叫人羨慕。啊呸。還有人說我們冥王生了個不省心的孩子。哎,隻有你啊,像是從我腦子裡爬出來的,嘿,覺得我們公主是個可憐人啊。我們真真心意相通,有緣有緣。”店小二伸手點化着清月,非說兩人緣分匪淺。
清月明顯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隻是害羞一笑。
嘁,有緣什麼有緣,我看你就是個老色鬼。灼陽心裡忍不住暗罵。
“還有啊妹子,叫什麼大爺啊,顯得多老氣,喊我大哥就行。大哥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願意再給你念叨念叨鬼域裡的陳年舊事。那小子,你不願意聽就滾遠些。”店小二連看都不願再看一眼灼陽。
灼陽雙眉一挑,雖然心中不服,倒也沒再搭茬。
“好嘞……大爺哥。”清月瞧着這人臉上歲月痕迹遍布,是真的喊不出這一聲大哥啊。
“其實往後的幾百年間倒也沒有什麼新奇事了。要說有就是今年有兩個活人闖到酆都來,我還和他們倆講了許多舊事。”
“嘿嘿嘿。”清月與灼陽同時皮笑肉不笑。
“不對啊大爺,你還是沒有講為什麼酆都變成了如今這般熱鬧模樣。”清月又問道。
“哦對對對,公主被囚後,冥王突然性情大變,修改了許多冥界法度,不像原來那樣嚴苛了。而且主動建立起了酆都城,從而保護那些流連鬼域等待故人的遊魂免受‘作了’,還有魔界妖魔的傷害。初衷如此,卻也并未想到發展成了如此繁華之景。冥王雖然還像以前一樣勵精圖治,管理着鬼域大小事宜。但處事也确實比曾經那般隻以法度斷對錯的風格多了些情感的寬恕。我們都覺得是因為冥王太過思念公主,才變成現在的樣子。”
“原來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父親呐。”清月輕聲地說,眼中明明被淚水浸濕,卻也隻是忍着不落下淚來。
“那這位不顯老的大哥,你們這裡到底花什麼錢?”這次換灼陽來問。
“陰壽,遊魂在酆都的壽命。所以一般沒有遊魂敢輕易進來,他們可不想早早地變成鬼火,早早的前去投胎。”
“原來如此。”灼陽說道。
“你們進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們并不是遊魂,而是人,所以你們根本就沒有‘錢’。生意,生意,無論在哪做,都是要有利可圖才行,所以哪有不趕走你們的道理。”
聽完他的話,灼陽突然變得警覺起來,忽然從座位上彈起。
“既然知道我們是人,為什麼還要告訴我們這麼多。況且你定然是知道活人的精氣對鬼魂來說是最好的續命養料。”
聽灼陽這樣一說,清月也跟着慌張起來。
反觀那個店小二,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說妹子,他不信任大哥也就算了,你竟然也對我沒有信任,白和你掏心肝地講這麼多,我以為好不容易盼來了有緣人,結果還是一片真心喂了狗。嗚嗚嗚嗚。”這店小二還假裝抹了抹淚。
灼陽并未覺得僅僅一番話就可以将他當做沒有威脅的人來看待,但是一旁的清月卻心軟了起來。
“大爺您别難過,我們到這也是九死一生,灼陽他難免要謹慎些。”
店小二聽了清月的安慰,馬上收起了委屈模樣。
“沒事啊,妹子,你信任大哥就行。再說了誰說在這酆都的就一定是鬼了,你還是人那,不允許人家是呗?”店小二故意提高聲音,身體傾向灼陽卻并未扭頭看向他。一副我有理我怕誰的做派。
“不可能,你絕不可能是人,這一點我還是看得出來的。”灼陽也反駁道。
“我說我是了嗎,你個臭小子。”這會他确實擡頭看向灼陽了,不,确切地說是瞪着灼陽。
“既然這樣妹子,”他又真誠得看向了清月,“那我就不得不說出我的真實身份了,哎說起來都丢臉皮啊,其實我呐是一位優秀的陰使,但是呢,現在不是了,但是啊,将來還會是的。”
嘶,難不成這回遇上真的了?灼陽在心裡想。
“大概也是有五百年前吧,我們公主還在凡間曆劫時,有一個混蛋,氣死我了,現在想想我都生氣。”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緊握成了拳頭。
“那個混蛋,到了我管轄的區域,搶走了一株鬼域特有的,可以重生三魂七魄的‘番鬼欺生’。‘番鬼欺生’一千年才長出這麼一株,一千年啊。所以冥王罰我五百年内不得離開酆都。直至生出下一顆番鬼欺生。一千年啊,不能到凡間去看看日出,看看大海,看看花啊草啊樹啊,多難熬啊。”他的表情看起來如喪考妣。
“所以我才開了這麼個店,本來也沒想着能真的掙到錢,就是想來個知心鬼,唠唠家常罷了”。他又眉開眼笑,“妹子說起來這幾百年裡就你願意聽我唠嗑,我真的很是感動。”他又要哭。
灼陽心想,合着我沒聽你墨迹呗。
清月拍了拍他的胳膊,“大爺你别難過了,肯定還會有人,哦不,鬼,願意聽你講的故事的。”
“大哥認你這個妹子,也不枉在酆都城裡待了這五百年。”
“那大爺我想向你打聽個事。”清月試探地問道。
“什麼事你說,隻要大哥知道,肯定那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灼陽好像知道清月要問些什麼。
“我想知道要是在酆都,或者整個鬼域裡找個人怎麼找啊。”
果然是這個問題,灼陽心裡想。
“這事要是五百年前,那對大哥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但是現在,就不行了,唉。”
“為什麼不行了?為什麼?”清月顯得有些着急了。
“要是二十年前我可以号令我手下的陰兵去尋,再不濟鬼域内還有冥王寶器,那是個可以監視鬼域每個角落的神器——手眼通天。現在的情況呢,你們倆也是知道的,我早就被收了陰使令,号令不了陰兵了。而且丢了‘番鬼欺生’,根本就沒臉到冥王那裡去借着看什麼‘手眼通天’了。”他雙手抱到胸前,搖了搖頭,盯着地闆,看起來是沒有别的辦法了。
清月一言不發。
“那你就告訴我們怎麼去往冥王殿就行了。”灼陽提出了解決問題的新方法。
店小二扭回頭,“你們兩個?你倆能到這裡已經是感謝冥王大人保佑了。還想去冥王殿,那才是真的不要命了。大妹子難道是來找情郎的?你快回去吧,這人間什麼樣的男子找不到,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嘛。”
“不,我來找我爹爹。”灼陽看到清月的眼神十分堅定,這麼久了,他從未見過這樣堅定的清月。
清月身邊的鬼火此時跳動了一下。
“即便是父親那也放下吧,今世你們的父女情緣已盡,别再執着了。況且凡人不是都相信來世續緣嗎,你可以下一世再去做她的女兒。”店小二寬慰道。
“我不信,就算是有下一世我也不是我了。我就要在今生再見他一面,哪怕死在這裡。”
那鬼火又跳動了一下。
“既如此大妹子,哥也就幫你一回。出了酆都城繼續向西走,一直走,你們會看到冥王殿的。我不願告知你們前路有什麼,隻能說祝你們好運。”
“謝謝大爺。”
“要是遇上陰使攔路,報我玉面郎的名号,他們會放過你們的。”玉面郎真誠地叮囑道。
“你,你叫玉面郎啊?噗。”灼陽忍不住笑了出來,一口還未來得及咽下去的茶直噴到玉面郎的臉上。
玉面郎抹了一把臉上的茶水甩了甩手,“你這小子我忍你很久了!我怎麼就不能叫玉面郎來你說說。”
眼看玉面郎就要出手教訓灼陽,清月馬上勸和。
“大爺,大爺,真的對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大妹子我真的是給你面子。”玉面郎甩開灼陽離開了座位。
“到樓上休息休息吧,明日再出發,你們已經很疲憊了。”玉面郎的聲音傳來。
“謝謝大爺了。”清月沖着玉面郎的方向回應道。
“叫大哥啊,别大爺大爺的,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