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予初很快就知道了她這話的含義,那些吃完了午飯的男人女人很快就抱着樂器,三三兩兩聚在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下。
他們看起來都剛經過一上午的辛勤勞作,額頭沁出汗來,但是皆是談笑風生,眼角唇角出現生動的波瀾。
他們似乎是在商讨順次,最後一個年輕的姑娘舉着手抱着琴,從不遠處的山坡上沖下來。
她的聲音清亮尖銳,中氣十足,院子裡的五人都聽清楚了:“讓我先來!”
女人笑着道:“是蔣二姑娘。”
一旁的男人把今天的柴火已經劈好,擦了擦汗水湊過來:“蔣二姑娘可是不常來,兩位要不要去那邊聽一聽?”
就這樣,幾人移動到了那邊的大樹下,衆人笑着叫着給符予初和吳霜讓出位置,紛紛叫到要給吳霜仙尊聽聽這些鄉間小調。
第一個唱歌的是個中年男子,符予初笑着問剛剛那個沖下來的蔣二姑娘:“為什麼不是你第一個唱呢?”
符予初長得帥氣非凡,姑娘一時間看直了眼,那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竟然沒說出話來。
邊上的村民這才三三兩兩的回答道:
“可不能讓她先唱!”
“蔣二丫頭這嗓子可是有勁得很,她唱完了,别人都光顧着哭去了,哪還能唱歌呢?”
提起這茬,衆人紛紛笑起來。
那邊上去唱歌的男人倒是“铛”一拉琴弦,“我要唱了!”
蔣二姑娘笑道:“你要唱就唱呗,又不是不把你的嘴捂住了!我們誰不讓她唱了?是不是啊!”
剛剛說話的鄉親們齊刷刷道了聲“是”,然後又齊刷刷的笑了起來,這種對話在這裡似乎并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兒,甚至經常會上演。
“你們聊天,怎麼就不影響我唱歌了?”
蔣二姑娘道:“那就是趙大哥你技術不過關喽,要是我來,哪怕是菜市場也會安靜下來!”
衆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三眼兩語叫到蔣二姑娘說得對啊,但是卻也都很默契的沒在說話了。
男人哼了一聲,重新拉起琴來。
符予初有注意到,這裡人們使用的樂器都是一種弦樂器,兩根琴弦,拉起來的聲音婉轉低沉,帶着一點獨特的腔調。
男人的聲音響起,果然是聽不懂的語言,剛剛的女人依言給二人解讀。
原來這是一首贊美土地的歌曲,歌唱土地的肥沃和寬容,贊美土地能夠滋養生命,孕育萬物。
倒是像常見的贊頌歌曲,符予初對這種題詞的歌曲并不太喜歡,隻覺得死闆規勸。
但是吳霜很感興趣,連着問了好幾首,符予初也就跟着聽了些。
都是些贊美曲,祝頌曲,或者是純粹的抒情曲目。
倒是和他這些年聽到的管弦樂差不多,除了這裡人的感情充沛到震耳欲聾的地步,倒也并無新意。
也不全是,符予初想到另外的點,還有就是,這裡的人是由衷的喜歡唱歌,也是由衷的贊美。
這種欣喜的的感覺,和那種被壓迫着來給自己表演節目的感覺,還是相差很大的。
而就在符予初已經昏昏欲睡的時候,終于來到了蔣二姑娘的時間。
他突然感覺周圍似乎安靜下來了,鬼使神差的,他睜開眼睛。
那樣歡脫的姑娘卻在拿起琴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沉寂安靜下來,她稍稍側過頭去架琴弦,手腕再次動起來,流淌出來的就是動人的樂曲。
她的歌聲和她講話的聲音一樣,清亮悠揚。
明明是幹脆的聲音,但是卻婉轉到絕對,每一個輕輕的顫抖都帶走人們的心,叫人頭皮發麻。
符予初剛剛對這些百姓的歌曲賦予了“感情充沛”的标簽。
但是這個看起來瘦小的姑娘的聲音,卻似乎讓“感情”這一個抽象的虛拟概念,變成了看得見摸得着的,如同實在的物件。
這首曲子的吟唱部分像是兩個人追逐在盤旋的樓閣長梯上,你追我趕,越攀越高,但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始終若有似無,無法消減。
終于後面的人快要伸手拽住前一個人的衣袖的時候,終于在兩個人已經走得夠高的時候——
整座大樓轟然倒下。
她那種近乎鋪張浪費流淌出來的情感音調,就這樣被輕飄飄的全盤收回,叫所有人的心都不可避免的緊縮了下。
就聽見幾個音階輕飄飄的補充了這點情感空缺,像是羽毛落在了坍塌的廢墟之上。
一曲畢,竟然所有人都沒說出話。
符予初扭頭,就見吳霜眼睛亮晶晶的,顯然是閃着淚花。
魔尊在這樣的時候倒是有點遺憾自己沒有□□,他其實也想再體驗一下熱淚盈眶的感覺。
吳霜見衆人似乎沒有鼓掌的意思,這才輕輕的問道:“這是一首情歌嗎?”
他的聲音真的很輕,似乎在害怕打擾這樣的安靜氛圍。
蔣二姑娘點點頭道:“這是姑娘唱給她奔赴戰場的情緣的。”
吳霜問道:“所以他的情緣最後沒有回來,對嗎?”
“是。”蔣二姑娘由衷誇獎道,“仙尊還真是懂音樂。”
吳霜搖了搖頭道:“我其實不懂樂曲,但是我能懂你流露出來的感情。是蔣二姑娘表達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