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我是問您……會不會需要休息一下。”
吳霜盯着苗素看了一會兒,這才明白了,他說了個肯定句:“你覺得我會傷心。”
苗素聽見這句話,心下更是一驚,她現在不擔心别的,她現在開始擔心吳霜的精神是不是出問題了。
她的表情實在太生動了,也太容易讀懂了,吳霜好歹也是她幾十年的師尊,隻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白鶴仙尊笑着道:“你其實還挺難過的吧。”
苗素的眼眶還是紅色的,吳霜此話一出,那雙眼睛提起符予初總會兇巴巴的眼睛又變得亮晶晶的。她道:“那是肯定的吧,畢竟眼睜睜看着他……”
後半句話被她硬生生咽回去了,她突然想到,其實吳霜連符予初的最後一眼都沒看到。
吳霜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又沒那麼脆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沒那麼多可避諱的。”
“這些時日,我也在符予初身上學了點東西,比如常常被诟病的‘自私’。離了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依舊有朋友,有師兄弟,有自己的生活。”
他将天下劍插進剛剛的陣眼,重新運氣将那些散落的靈氣收回。
周圍的人并不少,隻是在剛剛一直注意力落在師徒二人的互動上,沒來得及出聲,而現在,謝無岩終于忍不住開口吼道:“吳素光,你要是真的那樣想,就把你的眼淚憋回去!道侶而已,大不了再找一個罷了!”
他倒是比當事人還爽快的拍定了兩個人“道侶”的身份。
吳霜愣了下,自己和符予初算是“道侶”嗎,自己是真真實實喜歡符予初的,但是符予初的表态其實一直很暧昧。說是道侶,或許說是師徒、對手或者是敵人都會更深刻一些吧。
章規沒從這邊開口,他隻是道:“有這樣晶瑩剔透的骨灰的鬼,是絕對不會去轉世投胎的,或許等天下重新出現一批鬼修,小師侄他就會回來。”
頓了頓,他又道:“師侄也是的,竟然消滅了天下每一處鬼修,也不知道給自己留後路。”
或許是吳霜的表情太難看了,又或許謝無岩心中其實也十分不舍,他道:“要是符予初能再回來……鬼修的身份,萬劍宗也認。”
吳霜突然感覺自己握着符予初骨灰的右手,掌心似乎癢癢的。
擡手,才發現那骨灰竟然閃着一點金色的光,一點點把之前因為吳霜握拳而被指甲壓出的傷口愈合。
“……符予初。”
意料之内的,并沒有回應。
苗素見到這個倒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撲上前按着吳霜的手掌,對着那塊骨灰叫道:“符予初!我恨死你了!你隻能是我親手殺死的!”
擡頭對上吳霜詫異的視線,苗素急忙道:“鬼有執念,才不會轉世投胎!符予初他不計前嫌拯救蒼生,我怕他執念消逝。”
像是應證苗素這句話一般,那點金色的光芒亮了一些,但是半晌又暗淡下去。
“師尊,你們之間執念肯定更深一些,您要說些什麼?”
吳霜嘴唇顫抖着,話還沒說出來,眼淚倒是先掉在掌心。
他道:“……符予初,咱們還沒争出來天下第一。”
話音落,那金色瞬間綻放出耀眼光芒,吳霜一急,關于天下第一的話連說了好幾句:“我這次會和你堂堂正正的争天下第一,會和你真刀真槍的比拼,還會……”
“别哭。”
符予初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過來,輕的要屏住呼吸去聽,生怕在呼吸之間被吹散了。
就聽符予初又重複了一遍:“别哭,現在的我不能為你擦去眼淚。”
“等我回來。”
随着聲音一并消散的,還有那點金燦燦的火焰。
吳霜近乎是怔在原地,剛剛空空的心似乎随着那兩句話而變得充盈,也随着那兩句話的飄散而重新變得空蕩。
他剛剛的眼淚早就因為震驚而風幹在臉上,現在臉上的肌肉動一動,就能感覺到一種僵硬的緊繃感。
吳霜扭頭看向苗素:“剛剛這塊石頭有亮嗎?”
苗素早就淚流滿面:“是符予初!他說等他!”
吳霜這才有了點真實感,僵硬着擡起手指摸了摸掌心那塊平平無奇的石頭,身體不受控制的抽動了下,豆大的淚水瞬間從眼眶滾落。
吳霜落淚已經是第一次見,哭得這樣兇的,更是想都不敢想的情況,周圍的人見了,縱使鐵石心腸也難免鼻頭一酸。
謝無岩擡手扳過吳霜的肩膀:“哭什麼,沒聽人家說别哭。”
倒也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生硬安慰。
吳霜擡頭,看見謝無岩在眼眶裡兜兜轉轉卻又偏偏落不下來的眼淚,忍不住借用了自家師兄的肩頭:“我不是在為我失去愛人而流淚,我是在為我失去了好的對手而流淚。”
這樣好的對手,以後再也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