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人挂的鈴铛真礙事吧?叮叮铛铛,吵死了。錢二牛怎麼沒給她卸下來?要不咱停一下,把它摘了。”
“忍忍算了,這是最後一個了,這半山腰上放她下來也費事。錢二牛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事毛躁沒個定形。要不他爹怎麼急着張羅着給他讨媳婦呢,年輕人,洩洩火就穩重了。”
耳邊傳來兩個青年男子粗嘎的笑聲。夢和現實的落差太大,我有點怅然若失。
我被人捆在一根扁擔上,這兩人在擡着我走。我猜我這會兒的姿勢像待宰的年豬。
眼睛也被蒙住了,勒得很緊,光都透不進來,也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我的腦袋向後倒垂,有些脹痛,不過我晚上睡得很好,這會兒頭腦很清醒。
想到錢家村有問題,沒想到他們下手這麼快。我們一行,除去錢家村的自己人,那還有十幾個大活人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說綁就綁了。
“錢平安也是沒膽,每次都非得從霧林開始運人。以前來個三五個也就罷了,這次一下來這麼多人,我們連個能換把手的人都沒有,他自己倒樂得清閑。”
好,提到錢平安了!
我控制着呼吸的頻率,仔細聽他們交談。
“你就少說兩句吧。人家能賺錢,還能穩定地送‘牲口’過來,你有這本事沒有?那位看中他是有道理的。這都最後一次了,還是得靠他搞來個落單的術師,瞧瞧人家這能耐! ”
你們這群牲口不如的東西還比上了。
“啧,說得也是。那會兒我們都犯怵,他就敢把老婆送進去,這魄力!早知道後送的都隻有一兩金子,我肯定搶頭功了。”
……牲口不如都是擡舉了。
這兩人開始說一些不着四六的葷話。
我的齒根發癢。既然錢平安不是真想雇傭護衛,我們之間的契約自然也做不得數了。也是蒼天有眼,叫我提前醒了過來,這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
這幾句話聽下來,我也摸清了個大概。
錢平安背後還有一個真正操縱一切的人。這個人在十幾年前突然出現,手持金銀稱需要大量的活人。陳氏是第一個受害者。家境貧困、時常被人嘲笑的錢平安把自己的妻子送給了這個人,并從中獲得了不少好處。
錢家村的其他人也紛紛效仿,送上了自己的親朋。也許是親朋不夠用,錢平安開始去外地做生意,賺錢的同時,也是為了拐賣人口。他是個很謹慎的人,每年不遠千裡送來三至五個人。在這世道下,消失這個數量的百姓,不太會引起官府的注意。
大胡子镖頭應該是常年與他合作的幫兇。他在客棧勸我們吃好喝好,恐怕是知道我們不會再有享受的機會,發“善心”勸我們做個飽死鬼。他假借镖局的名義幫助錢平安運人,他那群不着調的手下,也許隻是幫手,也許,就是他要護送的“貨物”。
這次是錢平安最後一次送人來,這一次的人數很多,足以湊足那個人需要的活人數量,錢平安幹脆地放棄了江南的産業,是因為那個背後的混蛋給了他什麼許諾嗎?這一次,那人還提出了一個特别的要求,他不僅要普通人還需要一個術師。因此,錢平安找到了我和謝芝峤。
從外觀來看,我和謝芝峤都穿術師的衣裝,一路上錢二牛也都喊我小仙姑。但是錢平安應該有什麼特殊的辨别方法,謝芝峤作為術師被送過去了,而我恰好是普通人中的最後一個。
昨晚錢家村人用了點手段讓我們昏睡過去,打算把我們擡進錢家村。這件事他們不是第一次做,他們輕車熟路。他們絲毫不擔心我們會半路醒過來,這一路我被他們磕磕碰碰地撞得不輕,要是用的尋常迷香早該醒了,那就隻能是術師的手筆。費那麼大勁活捉我們,這術師是要活人的生靈?
霧林處沒有怨氣,但這會兒我的四方鈴一直在響,這裡的怨氣很深。
我懷疑錢平安帶着的防範怨靈的器具不是針對虞家人,而是因為錢家村常年害人,怨氣實在太重,活人在這生活容易得病,不得不帶個法器擋一擋。
如果這樣,那錢家村人十有八九還不知道虞家人像對付他們的事。這倒是個好消息。虞家人不是第一次想動手,至少她們知道要卡在霧林之外行動,是因為曾在裡面迷失過嗎?這次她們想了辦法,可惜陰差陽錯被我和謝芝峤攪了,不知道她們還有沒有别的辦法……
我有點唾棄自己。前一天還覺得虞家人形迹可疑,這會兒又眼巴巴地指望人家能找到錢家村來救我們了。
山路逐漸變得陡峭,我身體的重心開始偏移,好幾次撞到了岩壁上。我不敢出聲,隻能生忍着。擡我的兩個人也徹底不說話了,喘氣聲越來越重。
這是個好機會。我壯着膽子,偷偷轉了轉手腕。繩子綁得相當緊,可也不是毫無辦法。我可以将拇指和手腕脫臼,從而脫出兩隻手來。幹掉這兩個人輕而易舉,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沒有他們引路,我很難找到到其他人都被帶到了什麼地方。而且錢平安若是看到這兩人遲遲未到,按照他謹慎又心狠的性子,幹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都不為過。
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至少得等到了錢家村再做打算。
錢家村一定在山的深處,又過了有小半個時辰,我才總算聽到了男子喘氣聲以外的聲音。
聲音很嘈雜。匆匆的腳步聲、大人的交談、東西被拉拽的聲音、小孩子的尖叫……最不正常的是若有若無、時斷時續的歌聲,與我夢中的小調相似,像是輕哼,像是呢喃,聲音細細密密的,不止一個人在唱。
這種感覺太詭異了,我不會真的被當成他們的盤中餐吧。
“石頭、二壯,快着些,就差你們兩個了,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呢?”
“哎,來了。”擡我的這兩男的明顯加快了腳步,“四叔,其他的‘牲口’都下去了?那個術師呢?”
“都下去了。這個也丢進去就能封蓋了,快點的。”
其他人都在一個地方?這倒省了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