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陽鎮地處黃河中遊,這裡算得上半個邊陲之地,風光與中原大不相同。已近五月,溝壑縱橫的山上卻不見郁郁蔥蔥,目之所及,盡是黃色。
我牽着毛驢進城,剛一摘下面巾,就吃了一嘴風沙,隻得匆匆找了個茶館歇腳。
茶館裡很是熱鬧。
現在未時剛過,不是吃飯的時候,茶館裡卻幾乎滿座。我環顧一圈,除了幾個面容與衆不同的外族人,大多都是操着不同口音的中原人,想來就是從各地趕來此處的術師了。
我轉了兩轉,才在邊角發現一張空桌。客人雖多,小二來得依舊及時。我要了一壺便宜的散茶,順口問道:“店家,近來生意是不是好得很?”
店小二笑眯眯的:“托您的福,這幾日貴客是多了不少。往日咱們這主要做外族人的生意,最近嘛……倒是和您一樣的天師照顧咱們得多。”
他露出一點兒這一行當的狡黠來。我并不在意,我的銅劍和四方鈴都别在腰上,本也沒想隐瞞自己術師的身份,話到這裡,剛好借勢問他:“眼力不錯,不知你消息是否靈通。你可知道術師們接下來要往哪兒去?”
“這我可沒聽着。我看前邊的客棧早住滿了,沒見人走,我可納悶了,還想請天師給我解惑呢。古陽鎮,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不成?”
我哪裡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我來這兒是因為天下術師都會來這兒,我還指望你告訴我呢。我暗自嘀咕,看來從他這兒是得不到其他情報了。我不想露了怯,壓低聲音,裝模作樣地指了指北邊道:“不在這裡。”
店小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懂了什麼:“得嘞,茶馬上就來。”
送走店小二,我從包裹裡拿出幹糧,這還是田有粱在我臨走前給我準備的。出發前,我和她們好好地道了别。我不知道這一行會遇到什麼,但冥冥中感覺有大事要發生。我把《相山要術》交給了林鹭保管,告訴她,如果我兩年沒回來,就幫我找個女孩學這個;她如果願意,也可以自己學。林鹭珍重地收下了,還說自己一定要學會讀寫。東九跟着我到了這裡,它好像對什麼環境都很适應,還會自己找吃的。它的存在給了我不少慰藉。
從離開林鹭她們算起也有近十日了。我一路靠着打探術師同道的消息找來這裡,不過,接下來往哪裡去,我就沒了主意。陰山在古陽鎮以北的地方,出了關以後,沿黃河而上再有一段路程才能抵達。這些年百姓窮困,朝廷羸弱,陰山早就落入了外族人的手中,如何出關就是一個難題。且陰山山脈重巒疊嶂,“陰山腳下”究竟是個什麼地方我也不得而知。要想參加這天下術師的集會,還得另想辦法。
我的心裡抱着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既然全天下術師都去,說不定謝芝峤也在那兒呢?我不是特地為她去的,隻是作為術師參加剛好遇見她,她總沒話可說吧。我也沒想過非得再跟着她,但是她就這麼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就算是賭氣,我也想要再見她一面。
散茶上得很快,我就着熱茶慢慢咬着冷硬的幹糧,豎着耳朵,試圖從鄰桌偷聽到一點消息。
“哎,這位道友,不介意拼個桌吧?”
我還沒說話,面前一人就丁零哐啷地坐了下來,大聲招呼道:“小二,來壺最便宜的茶水!”
說完,她又手忙腳亂忙活一通,掏出半個幹餅出來。
我咽下口中的幹糧,這才有空補了句:“不介意。”
“我就知道道友不會介意。”她大大咧咧地說。說完,她卷起袖子,也不等茶水上來,費力地從那塊石頭一樣的餅上掰下來一小塊,啃了起來。
這人怎麼看起來比我還窮上三分。光是看着她吃飯,我都覺得噎得慌。
我喝了口茶,偷偷打量她。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紀,穿的粗布道袍上打滿了層層疊疊的補丁,看起來也過于寬大,很不合身,像是挂在她身上。她腰間挂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器,我能認出來的也隻有兩三種。
“茶水來喽!”
聽到店小二的聲音,面前的人忙不疊向店小二招手,茶水一上桌,就迫不及待地灌下一大口。有了茶水相佐,她吃起來更是狼吞虎咽,須臾之間,那半塊看起來很難下咽的幹餅就被她吞進了肚子。
“這下舒服了。”吃完,她歎了口氣,又倒了杯茶,小口啜飲起來。
我差點看愣了,手裡的食物忽然美味許多。
吃飽喝足,她好像有了點閑心。上下打量我兩眼,突然古怪地笑了笑,靠近我,壓低聲音道:“道友,你也是來占仲家的便宜的吧!”
這人是不是太自然熟了點?我很不擅長應付這種類型,隻覺得被她看得渾身不适,隻能借着喝茶不動聲色地與她拉開一點距離,含混道:“嗯。”